染烟急着想离开这里,但是对去哪里却毫无想法,她对外面的世界心存畏惧,倒是也想过,一路进山,跑到孟老爷找不到的深山里面,饿了吃野果,渴了喝山泉,应该也能活命。
但是她毕竟已经十四岁了,隐隐知道这些想法很是幼稚。如今有月娘这样见过世面的“大人”可以结伴同行,对未来又生出一些希望。
虽恨不能立马就和月娘出发,但是今日是来不及了,天色已经渐晚,于是两人商议了,第二日一早出发。
染烟早早睡觉,想养好精神明日好有力气赶路,只是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守着这里十四年,如今虽下了决心走,心里怎会没有波澜,万千情绪,令她难以入睡。等好容易睡着了,又不停做着梦,一忽而是娘来抱她,一忽而是孟府派人堵住了茅草屋的门,一忽而是诡异邪恶的脸威逼下来……
这般半梦半醒着,又盼着时间快点过,好逃离这里,以免孟府突然派人来。又觉得这是她在这里最后的时间,恋恋难舍。这里虽然有很多苦涩艰难,但是也有娘,有和娘相依为命的所有时光。
幸好第二日倒是很顺利。
昌平镇的西边是太平县,往东则可到京城。两人定了进京,就往东走,只是染烟不敢让月娘在昌平镇雇马车,生生徒步而行,还要捡着没人走的小路。
到了第二日中午,突降大雨,把猝不及防的两个人浇了个透心湿。在雨中跑了好久,才发现一个破庙可以躲雨。
破庙门口停着一个马车,马车夫提着马鞭,站在廊下望雨而愁。
染烟进到庙内,里面已经有两个躲雨的女人,一老一少,看不出是母女还是主仆,警惕地望过来。
庙里面空间不大,染烟冲她们讨好地笑笑,就坐在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她又冷又累,觉得站立着也有些难以支撑,眼皮只想阖上。
月娘跟进来看了看,脸色很是焦虑地又出去了,染烟想叫住她也歇一歇,却实在是没了气力。缩着身子阖上眼皮,瞬间昏昏欲睡起来。
隐隐约约,传来庙里母女的絮语。
“要说还是我家铃儿有福气,一身雪肌玉肤,只一回,便被贵人看中,要接了进京,金屋藏娇呢!”
“妈妈!你快住嘴,乱说什么!”
“要我说,在外面做外室才逍遥自在呢,不用进府去给人伏低做小……据说那月牙胡同,住的都是贵人家的外室,以后也可结交一二,总有个照应……”
那个妈妈啰里啰嗦说个没完,染烟越来越觉得头疼欲裂,渐渐再也听不清楚她的话。
最近一直纠缠她的噩梦又重新裹挟了她,又是恐惧,又是焦虑,又是疼痛,几乎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醒着,是逃了出来在破庙里,还是仍然在茅草屋里……
她突然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些怀疑,从小到大,为什么已经这么努力讨好所有人,还是活得这么辛苦,现在连和娘相依为命的茅草屋也失去了。
算了,放弃吧!放弃吧。
“小烟,小烟。”
在虚空中,有人仿佛在轻轻地唤她,语气温柔,是娘吗?要接她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暴戾的声音,几乎令昏迷边缘的染烟颤了一颤。下一刻,却被轻轻抱入一个怀中,即便隔着冰冷的湿衣服,也令她感觉出一份暖意,更加昏沉难醒。
等染烟再次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口干舌燥,轻轻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仿佛在什么人的怀中,瞬间吓的魂飞魄散,可惜身子虚弱,想要逃脱都没有力气。
“小烟。”
终于睁开眼睛,正在唤他的人,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兰鸿?”染烟有些迷惑。
“我想去找你,却发现你已经不在昌平镇了,幸好,竟然在半路上碰到了。”
染烟从自己是生是死的迷惑里醒转,发现自己被兰鸿抱在怀中,不知道是在什么屋子里。
兰鸿见她挣扎,轻轻从她颈下抽出胳膊,起身下榻,喊了声:“长生,拿药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端了一碗药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偷偷看了眼兰鸿,又很快出去,带上了门。
染烟闻着空气中的苦涩味道,皱眉问:“这是什么药?”
兰鸿用手在药碗边贴了贴,又拿起药碗中的汤匙,在里面搅拌散热。
“你染上伤寒了,大夫说已经病了几日,拖了太久……”
再用手背在她额头贴了贴,定定望着她,似是叮嘱,却不可违抗,“以后可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