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烟大惊,退后一步,看了眼屋檐外的倾盆大雨,无奈放弃了逃走的念头,回望门内的老妇人。
因着老妇人站在门廊内的阴影处,看不清楚样貌,只能看出她穿得桃红柳绿,颇为艳丽。她转头望了好几眼杏娘,似是辨认她是谁,然后才向前一步,伸手招呼染烟。
“怎么这么巧!江小姐快进来我家躲躲雨。”
染烟却一动不动,老妇人才猛拍大腿,笑道:“江小姐莫不是不记得我了?我们在那个土地庙,真的巧了,那次也是躲雨呢。您忘了?”
老妇人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染烟才看清她的脸。这张脸,她并不熟悉,但是前些日子,她刚梦到过,正是她和月娘进京时,在破庙里碰到那对母女。
染烟心中大安,又暗自宽慰自己,如今就算孟府和昌平镇的人发现自己,又如何?她不是已经成了兰鸿的人?倒是在怕什么。
“记得您呢,方才没看清楚。”染烟脸上挂上笑,向老妇人问好。
老妇人走了过来,伸手握在染烟的胳膊上,上上下下打量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瞧瞧!瞧瞧!这才多久不见,江小姐真的是脱胎换骨了。不是我自夸,我看人最准,几岁的孩子,我就能瞧出她长大后的样貌来。那日见了你,我便跟我家铃儿说,你必定会出落成个大美人。瞧这……啧啧!”
染烟被她抓得有些不适,只是她向来性子软,更何况别人是笑嘻嘻夸奖她,只能忍着,乖顺地陪笑。
老妇人却突然放了手,染烟大松一口气,她又说:“唉哟我怎么净顾着说这些,倒把要紧事忘记了!”
染烟大奇,她与这老妇人只是一面之交,能有什么要紧事,瞥了眼杏娘,见杏娘有些警惕地望着这边,这眼神,倒令她想起月娘来。
“能见到江小姐太好了!我家铃儿可要高兴坏了!”老妇人极为兴奋,说句话便拍下掌,很是有些滑稽,“当日啊,江小姐被您家那位大力的仆妇抱走了,我们又等了雨晴才离开。要走的时候啊,我家铃儿眼尖,发现地上有个玉坠,她最是个多情心善的,说这玉坠必定是江小姐您很珍贵的东西,巴巴地捡了珍藏着,想着能有一日机缘交还给您……”
染烟已经睁大双眼,急得双手去抱老夫人挥来挥去的手,求道:“大娘,莫不是一只小鱼儿形状的小玉坠,被您给捡到了?真的吗?还在吗?”
染烟是到了枣牙胡同,才发现丢了小鱼玉坠的,她心中很是懊悔,只是想想也便作罢了。从小到大,她原本就没什么藏得住的,娘给的这个玉坠,也曾被孟七红抢去过。心中虽难过,倒也不至于失魂落魄,非它不可。
可是如果能找回,自然是太好了。这可是她和娘,和孟府,和昌平镇唯一的“寄托”了。
老妇人看染烟激动,咯咯咯地笑了半天,才把她往里面让。
这个宅子也并不大,院子比染烟住的还要小,但是布置得极为清雅,不似寻常宅子的小院,倒似某家府邸的花园,有奇石怪木,各色花草。
染烟跟随老妇人,从绕着院墙修建的廊檐下,一路走到正屋前面。
老妇人停在开着的房门前,笑着说:“铃儿,你看我把谁带来了。竟是那日在土地庙里遇到的江小姐。你不是等着把玉坠还她吗?”
之前一直很安静的屋子里面,传出一声娇媚的声音,“进来吧。”
染烟听这声音,无端有些紧张起来。忙敛了激动的有些忘形的心神,端正了姿势,跟着老妇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比染烟大些的年轻女子,正从贵妃榻上坐起,她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衣裙,阔袖宽幅,随着她起身扬手飞起,似仙女下凡般飘逸。细眉狐眼,眉头微蹙,笼了满脸的愁。
看到染烟进来,扶着椅背站起,说:“这便好了,省得我镇日惦记着。”
说罢起身,走去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匣子,翻出一个天青色的精致小荷包,递给了染烟。
荷包上绣着几缕波纹,一片荷叶,清雅之极。
染烟手捧荷包,竟有些发愣,她提醒说:“我看你的玉坠是一个鱼儿,便特意寻了一个适合它的……”
染烟这才醒悟,忙打开荷包,果然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小鱼玉坠。正是娘留给她的,上面的红色系绳还在,已经有些褪色了,从中间的一个磨损之处断裂开,想必是因着这个原因,掉了。
虽失了也只能失了,但如今失而复得,染烟喜不自禁,眼泪不知不觉溢了出来。把小鱼儿放在手心,用手指小心翼翼摸了又摸,一边笑,一边却把眼泪滴落在玉坠上面,忙小心翼翼用自己袖子去擦拭。
这才想起对这位姑娘道谢:“多谢您!太谢谢您了!我,我?要不我给您磕个头……”
说罢就要曲腿下身。
跟着进来的老妇人忙挡住她,这位姑娘也说:“我能捡到,不过是因着你和这玉坠的缘法未尽,倒不用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