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烟觉得这叫声倒像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忍不住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斜对面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上,有人掀开帘子望过来。帘后,隐隐露出一个年轻小姐的脸,看不清面目,倒是一串极为华丽的珍珠步摇,从她头上垂落,摇摇晃晃,灼灼闪烁,煞是抢眼。
没有女人不爱看美丽首饰,染烟虽每次都推拒不让买,却也爱这些,她正要叫杏娘也看一眼。一辆马车缓慢驶过,刚好挡住了她们和那个小姐之间的视线。
“在前面路口往那边走,去铃铛家,先不要回家!等人去接你!我有急事离开下。不要看我……别出声!”
杏娘突然压低声音,急急地说。染烟回头,见杏娘竟面露惶色,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盯着正在驶过的马车,等马车尾即将驶过两人的位置时,立即停了话,飞速往前面走去,很快被另一辆马车挡住,然后消失在前面一个拐角。
杏娘消失的太快,染烟愣怔在原地,等回过神,发现原本堵在这里的几辆马车都已经离开了。
从这里,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再往右转,第一个胡同口进去,就是月牙胡同。上次杏娘曾经指给她看过,只是并未走进去。
染烟循着杏娘那日指点,走进了胡同,路过了几家门廊,果然见胡同开始有了弧度,隐隐正是月牙胡同。只是月牙胡同很是狭窄,几乎不见天日,即便此时太阳还在半空中,还是令染烟心中无端生出些惊惧。
幸好,这胡同虽长,却并无岔路,染烟一直走,终于走到了铃铛家门口。忙上前敲门。
“咚咚咚”半天,却无有人回应。染烟在昌平的时候,常一个人爬山越野,可自从进了京,身边便没离过人,本就甚少出门,偶尔出来一趟,也都有杏娘相伴左右。今日猛地落了单,又担心着突然离开的杏娘,心内惶惶不安,原本赶路冒出的汗,越发地湿了额头,沾了衣服,狼狈不堪。
又敲了半天,门终于打开一条缝,秦妈妈从缝隙里有些鬼祟地往外看。
受了惊吓,又独自走了半天路,终于见到熟悉的人,染烟急切地叫了声“秦大娘”,声音里几乎带了哭意。
秦大娘这才从门缝里挤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染烟半天,惊疑道:“这是怎么啦?怎么一身的汗?脸色怎么这么差?”
又透过染烟张望她身后两侧,胡同里空空荡荡,并无他人。
染烟抓住秦大娘的胳膊,说:“秦大娘,我和杏娘走失了,我……我……我,我好害怕!”
杏娘突然的离开让她害怕,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京城找路让她害怕,空荡荡有些灰暗的胡同也让她害怕,杏娘说让她不要回家更让她害怕。
秦大娘又仔细端详她,帮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了的鬓发,整了整衣裙,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嘴里念了句,“作孽,今日这是怎么了?”回身打开门,招呼染烟同她进去,斜穿过花园,引到了她日常居住的西屋。
染烟惊魂未定,心里还在琢磨今日之事的蹊跷,如同木偶一般,顺从地跟着秦大娘进屋,接过汗巾略微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喝了一杯茶,才冷静了下来。这才听到,大概是铃铛住的那个方向,一直有隐隐的哭声和说话声。
染烟抬头看秦大娘,却见她侧着头望地,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偶尔唉声叹气。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贸然闯入的鲁莽,怪不得方才在门口,秦大娘不似往常热情,半天未让她进门。
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呜呜呜哭的必定是铃铛,间或说句话,只是铃铛声音小,听不清具体说些什么。另外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有点年岁的男人。
“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好容易才挤出时间来看你,你非要计较这些吗?”
“她总归是我的结发妻子,难道我要休了她不成?即便我休了她,难道还能娶你?”
“你也知道我子嗣艰难,我收了她的丫鬟,也只是为了生出儿子承继烟火,你难道想让我断子绝孙?”
“……她在我心里自然比不了你,你要是为我生个儿子,我必定把他带回去,当成嫡子好好教养……”
秦大娘听那边声音越来越大,霍地站起,把板凳往染烟跟前搬了搬,对染烟不停口地说起话来,前句说刺绣,后句又说去街上看到个耍猴的。染烟忙装作很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腔。但是东边屋子的争执声,仍断断续续传进了她的耳朵。
染烟心中尴尬,从后悔自己进来,一直后悔到今日同杏娘出去,终于按捺不住,打算和秦大娘告辞离开,直接回家。
隔壁却突然一声“嘭噌”脆响,似是瓷器打碎在地,然后男人吼了声“够了”,摔门走到了院子。
染烟被惊得打了个哆嗦,才扫见个人影,就忙把头深深埋下,两手紧紧抓在膝盖上,不知所措。院门又被“嘭”地一声摔上,隔壁铃铛的哭声越发的大,秦大娘已经站在西屋门口观望,抬起脚急匆匆往外跑,几乎被门槛绊了个趔趄。
隔壁变成了铃铛的哭声和秦大娘似有似无的说话声,染烟一个人坐在西屋,又开始把两只手绞在一起互相抠摸。
这习惯是从小就有的,进京后,兰鸿每次看到,便要抓住她的手摊平,不准她这么做。久了,开始有些淡了这个习惯,只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