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挂着的吊坠摇晃,卫枝勾起唇角,把手机放到显示屏下面,她重新打开了绘画软件。
于是这天凌晨,“叽贼的阿宅”粉丝照例打开网站看一眼失踪的太太回来了没,结果惊喜的发现这个不要脸的作者回来了,并且更新了两个动态――
第一条:在画啦在画啦!
第二条是一张图,镜像模糊人海之中,浑身乌漆嘛黑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站在那,身边是立着的滑雪板,大腿上挂着只绿毛王八,绿毛王八的屁股上还有个粉色蝴蝶结的补丁。
图片发出两个小时,在大家纷纷起床吃早餐的闲暇时光,积攒了上百条评论――
就是都不怎么友好。
粉丝1:……
粉丝2:这是啥?
粉丝3:这画构图看着像照片改的,牛批,阿宅太太在雪场惊鸿一瞥搭讪失败只能偷拍的暗恋对象?
粉丝4:暗恋对象的照片往这小破站发是干啥,寻人启事?
粉丝5:在这寻人?我顺着她的头像点进去就能看见她画的所有作品,你走大马路上跟人搭讪的自我介绍开口就是“您好我是阿宅,是一个ghs专业户”?能成功?是我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误会还是阿宅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误会?
粉丝6:我等了你十一天,你就给我看一个穿了衣服的男人?
……
以下省略一百条评论。
可能是粉丝5的举例过于形象生动,第二天下午,应该是阿宅太太起床时间,这张照片转绘的图就在她的个人主页消失的无影无踪。
……
从崇礼回来,卫枝就在家里宅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除了洗脸刷牙连头都懒得梳,好好的醉生梦死地与世隔绝起来。
这几天她把欠的更新都补上了。
没有人打扰她,大家好像都很忙的样子,这种状态让她非常满意。
上帝创造美好世界的第八天,上帝决定睡觉去了。
于是麻烦也随之而来。
这天晚上九点多,刚肝完一波稿子的卫枝正靠在炉灶旁边,端着一碗水准备给咕噜咕噜煮着速冻饺子的锅里添凉水……这时候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人,是姜潮。
她就接了――
还记得这人在包厢里怎么对她大放厥词,哪怕这人在备份上勉强算个兄长,卫枝对他也没好脾气。
“有事就讲。”
“啊这样的,韩哥车钥匙没电了,去4s店换电池要一会儿,然后吧他有个明天开会要用的电脑放车上了,现在拿不出来,据说里面存了个情况挺复杂的病人资料……他让我问你能不能给他把车钥匙送过来。”
卫枝闻言,就踢踏着拖鞋去翻自己的包――果然发现,那天晚上送韩一鸣回家,他车钥匙顺手就被她揣兜里了……
这几天他估计闷不吭声用的备用钥匙。
“怎么是你打电话?”她掂量着钥匙随口问,“他人呢?”
“刚有个醉驾车祸的,撞得稀巴烂,他给人拼图去了,”姜潮听上去懒洋洋的,“你送钥匙过来顺便给打包个馄饨吧,我看他下午忙到现在一口没吃……”
“半夜给他送车钥匙还要送宵夜,”卫枝问,“他是做了什么好事吗?”
“救死扶伤算不算?”
“……”
算。玛德。
被道德绑架的卫枝黑着脸,把一整包没下完的饺子全扔锅里了,煮好饺子拿了个保温盒整整齐齐一个个码好,拎上保温盒就打了个车就去医院。
到地方正好差一点儿十一点。
医院乌漆嘛黑的只有值班小护士,凭借着记忆找到韩一鸣值班的那层楼,随便找了个小护士问路,对方听见“韩一鸣”的时候还愣了愣,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下面前这位穿着秋天的薄卫衣、牛仔裤,戴着口罩,眼底还有黑眼圈的年轻姑娘。
她手上还拎着个保温盒,一副家属来探班的样子。
倒也没听说韩医生有女朋友啊!
“韩医生的休息室在右转倒数第二间,门边写着铭牌……他去上手术了,估计马上就回来。”小护士看了看表,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您是……?”
“我是一路过的。”卫枝说,“美团外卖?”
小护士:“……”
在口罩后面做了个鬼脸,卫枝就进韩一鸣休息室了――
他的休息室就很有处女座医生的风格,干净整洁,除了那张给医生值班临时休息的床上的被子有动过的痕迹,其他到处都是整整齐齐……
资料。
资料书。
办公用电脑屏幕还亮着,旁边放了个水杯,水喝了一半。
桌子上摆着的唯一私人物品是照片,卫枝翻过来看了看,是她和韩一鸣小时候在游乐园的合照……
她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眉心还用口红点了个红点,笑的一脸灿烂。
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照的了。
心情颇为复杂,卫枝默默地把照片放回去。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没过一会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探了个头,与卫枝四目相对……
休息室里有瞬间的沉默。
男人目光流转,原本漆黑的瞳眸里有了一丝丝情绪的变化。
眉宇间的疲惫消散了些,他甚至露出一点笑容:“你还真来了,我原本说下了手术打个车去找你拿钥匙的――刚才姜潮跟我说他把你叫来了,还被我说了一顿。”
这笑意有几分真几分假无人计较。
只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卫枝就站起来,顺杆子往上爬。
“别了,万一中间又出个什么急诊找你呢?”她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反正我也没事,跑一趟无所谓……呃,对了,姜潮说你今天忙一天没顾上吃饭,我给你带了饺子,吃点?”
她捧起饭盒。
韩一鸣多少有些新鲜――他从医很多年,自大工作以来,无论是在国内医院还是国外医院,确实他交往的女人都会以各种目的来医院探班――
但是在深夜,夜深人静、鬼都不在的时候来,就单纯给他送把车钥匙、一盒热腾腾的饺子,是头一回。
小姑娘还戴着口罩呢,看得出出门着急,头发都没梳,散乱地披在肩上,脚上踩着帆布鞋,看着挺幼稚,又不修边幅。
韩一鸣没在意,视线挪到捧在小姑娘白嫩嫩手上的保温盒,温和道:“要吃的,正好肚子饿了……你先拿出来吧,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他转身进了配套的小房间。
卫枝攘送对诿上模糊的剪影一眼,转身就去掰那个盒饭――
因为饺子热乎乎盖上的,这会儿盖子紧。卫枝还奋斗了好一会儿。
正咬牙切齿地掰饭盒,还来了个添乱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震动让它在桌子上打着圈圈地转,吓人一跳。
卫枝以为是姜潮来打电话查岗她有没有好好上工,想也没想,随手就划拉着接了,“喂”了声,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弄那个被热气吸得紧紧的破饭盒,没等对方开口就:“我到医院了,别催了行不行――”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
好一会儿,才响起一个冷清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病了?”
声音钻进耳朵里,卫枝整个人就愣住了。
她眨眨眼,扔了饭盒,有点儿难以置信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来电人――生平第一次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信了――她又把电话贴回耳边:“喂?”
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和她记忆里一样,不急不慢的且总是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劲儿:“在医院做什么?”
冷冷清清,让人品不出他这是随便问问,还是在关心。
卫枝拽着手机的掌心都冒出了汗。
“不是,啊,我给朋友――人――我给一个人送点东西来,”卫枝捏着手机,支棱着,“有事儿?没事儿吧?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就听她在语无伦次,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没事,过几天大家准备去新疆,问你要去吗?”
这波邀请来的猝不及防。
卫枝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小房间的门打开了,重新换上新衬衫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小姑娘一脸紧绷,一只手压着饭盒一只手握着电话……
饭盒都没打开。
倒是很认真地在讲电话。
韩一鸣挑眉,问:“这么晚了,谁啊,小枝?”
成熟男人低沉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电话另外一边的人耳朵里,卫枝反应过来时,想要捂住手机已经来不及了。
……然后其实她也不知道捂手机干嘛。
电话那边很安静,只能隐约听见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头皮发麻,匆忙压低声音对电话那边讲了句“一会儿微信说”,她主动挂掉了这通电话。
……
崇礼。
老破小公寓内。
酒与花生、薯片散落一地,背后播放着一部热热闹闹的美国大片,却没人回头哪怕看一眼――所有人原本都盘着腿,伸着脖子,一脸期待看热闹地看着他们的大佬。
大佬刚刚被挂了电话,脸上倒是没得特别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拿起手边的那罐酒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宣布:“没说去不去。”
大家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这他娘才不是重点”的嫌弃表情。
单崇知道他们打的什么歪心思,沉默了下,补充:“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不方便说话。”
一击直重要害。
当下,周围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很久。
背刺打了个酒嗝儿,然后很有创意地问了句:“所以呢,挖墙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