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大哥?”顾卿流又问了一遍。
钟闻月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没心没肺道:“方才云茴来了信,阿钰可能是想周大哥了,便问了句。”
“是吗?”顾卿流道,看了眼钟闻钰。
钟闻钰张张嘴,看着自家姐姐一副坦然无比的样子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奈点了点头:“是。”
顾卿流眯了眯眼,看着钟闻月怀中抱着的包裹,沉默半晌,还是没说什么。
周家那位大公子他也有些印象,为人处世倒是沉稳,也极为有谋略,最重要的是,他对钟闻月似乎有着非一般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对普通的世交之女的态度。他还未表明身份的时候,同青阳府那些公子哥儿们在一起,毕竟少年慕艾,难免会谈起姑娘,谈到别的姑娘的时候周云深都是默不作声,不予置喙,可每当谈到钟闻月的时候,他要么就是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岔开,要么就是装作无心的说上两句话,还次次都是好话。
顾卿流本就对钟闻月怀有别的心思,对她的事情自然也是更加关注,周云深这行径,一来二去,他就注意到了,只不过是看在他一直没有真切的说什么,也就没计较。但心里终究是担心万一他哪一天开窍了,自己在钟闻月面前会比不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才想赶紧把他们之间的事定下来。回京城交代那处金矿后就急忙求着皇兄下了道圣旨,而后又马不停蹄的奔赴青阳府,生怕到嘴的媳妇儿就飞了。
不过瞧着钟闻月这毫不知情的模样,他心里也是放心了。
等把人送到王府门口,钟闻月看着钟闻钰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实在疑惑,问道:“到底怎么了?”
“阿姐是真不知道?”钟闻钰问。
“我应该知道什么?”钟闻月茫然。
钟闻钰无奈,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为周云深鞠了一把同情泪。
“臭小子!”钟闻月笑骂道,也没强自逼问下去,只看着他离开后,才转身回了府。
心下暗自感叹,孩子大了!
回到正院,就见顾卿流在那细细品着茶,见着她,道:“走了?”
钟闻月坐在他身旁,点点头,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顾卿流握着她的手,好笑道:“还在担心会试啊?”
“是啊!”钟闻月倚在他的肩头道:“阿钰年纪还小,我就担心万一这一次过不了,他灰心丧气怎么办?”
“他可不小了!”顾卿流反驳道,他摸了摸钟闻月的脑袋,接着道:“他虽是你弟弟,可只小你半个时辰。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成亲的都比比皆是,你也只大他半个时辰,可如今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他安慰道:“你且放心吧,那小子鬼着呢,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就冲他时不时就同自己较劲互怼的样子,也不会是一个那般脆弱连一次失败都承受不住的人。
“好!”钟闻月拉长声音道,“我也知道他不小了,但感情上我总觉得他还是孩子。”
毕竟她前生今世加起来三十多岁,看着如今才十几岁还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撒娇的弟弟难免就多了些担心。
“我晓得了,谢谢夫君~”她笑意盈盈道。
顾卿流看着钟闻月那洁白无瑕的肌肤和笑弯了的眉眼,忍不住心下一软,在她眼睛上轻轻覆下一吻。
他抬起头,就见钟闻月睫毛轻颤,眸中仿佛带上了些许雾水,朦朦胧胧又软软绵绵的,顾卿流当即身子一紧,有些难耐地转过头去,低声咳了一声。
“夫君?”钟闻月奇怪地问道。
“咳!”顾卿流猛地站起来,顶着钟闻月疑惑的目光,哑声道:“对、对了,原本想着要带你去个地方呢。”
“什么地方?”钟闻月歪着头,好奇的问道。
顾卿流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拉着她的手,道:“跟我来就是!”
钟闻月依言起身,随着顾卿流走着,就见他沿着王府里绕了好半天,还是没到,钟闻月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到底是什么呀?”
“别急,快了!”顾卿流回头看着她,温柔道。
钟闻月心里越发好奇,又走了半刻钟的功夫,顾卿流这才停了下来,钟闻月一看,瞬间明了,这一片,不就是刚成亲那一会顾卿流怎么都不愿意让她进的地方吗?
她看着顾卿流,调笑道:“怎么,这回收拾妥当了?能见人了?”
顾卿流沉思片刻,认真道:“想来是能见人了,但究竟能不能竣工,还得娘子说了算!”
钟闻月挑挑眉,一副小骄傲的样子道:“那我可要进去验收了,要是不合格的话可是会有惩罚的!”
“娘子请——”顾卿流做店小二的姿态,滑稽地道。
钟闻月忍着笑,轻咳了两声,高昂着头,走进了那处神秘之地。
先帝在时,皇后携太子、七皇子都不受宠爱,所以哪怕顾卿流战功累累,先帝也只是意思意思的奖励些珍宝器物,至于封王这件事,却是提都没提。等到太子登基后,为了补偿这个弟弟,特地在燕京城地价最贵的地方赐了一块超大的面积用以建造淮南王府,足足有两个沈国公府那么大。
但无奈顾卿流常年在南蛮,对这些事也不上心,王府里除了一些必要的院子之外大多都是练武场,显得空旷的紧。但也正是因此,顾卿流才能划出这么大以块地方来。
钟闻月不知道顾卿流要把这块地做什么,他说这是给她的惊喜,她也就一直没去打探这片地方究竟是什么,哪怕兰袖再三担忧地跟她说这里是不是王爷金屋藏娇的地方,钟闻月也没有说是趁他不在去看一看。
园子在王府的南面,还用专门的门隔开了,整个看起来就像是跟王府分隔开来一般,从外边看去,里面绿树成荫,到处都是花花草草,倒像是一个院子。
钟闻月心里好奇,不住地猜测着里面会有什么东西,她慢慢走进,越过那一处月亮门,里面的景色豁然开朗!
钟闻月登时僵在了原地,一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面的设计、装潢同青阳府的钟家简直是一摸一样!
钟闻月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干涩得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卿流,这……
恰在此时,顾卿流慢慢跟了上来,他看着钟闻月僵住的背影,轻笑着上前从后面拥住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他问:“娘子对自己看到的,可还满意?”
钟闻月没说话,顾卿流以为她是太过感动,就笑眯眯满心得意地等着她反应过来,可等了半天,都还没等到,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忙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惊讶地看到她红肿的眼睛。
顾卿流顿时慌了,他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道:“怎么了怎么了?”
他冥思苦想:“是不是哪里不喜欢啊?”见钟闻月还是没说话,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拥到怀里,一边低低哄道:“阿满?娘子?夫人?宝贝儿,咱不哭了好不好?”
顾卿流细细地哄着,钟闻月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卿流顿时大喜,忙低头看向她,就见她眸中依旧含着泪光,但面上依然带着笑意,这才放下了心。
他摸摸她的脑袋道:“怎么了啊?是不喜欢这个院子?还是想家了?”
钟闻月笑着摇摇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摇摇头道:“都不是。”
顾卿流心疼的替她揩去眼泪,手指上厚厚的茧子弄得钟闻月娇嫩的皮肤有些疼,但她非但不躲,还越发往他手掌里凑了凑。
顾卿流被她这动作弄得心都快要化了,他低下头,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诱哄道:“别哭啊!你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直接说,让他们再去改就是了,别哭啊,你哭的我心都疼了!”
破天荒的这么一哭,等回过神来,钟闻月面色也渐渐染上了绯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很好!”
这人如此细心,连这么细微的事都为她考虑好了,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依娘子所见,可是合格了?”顾卿流在她的耳边又是问道。
钟闻月嗔怪他一眼,没应声。她慢慢沿着丛林中的小道上一一走过,看着那在在江南很是寻常在燕京却难得一见极难养活的花卉树木,看着那同钟家一模一样的院落布局,最后,走到了清溪院前。
她看着院前那硕大的匾额,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清溪院”几个大字,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桃花树,院子正中的,一颗笔直笔直的,几乎与屋顶齐高的桃花树。那桃花树枝干粗壮,两人手牵手也未必能合抱,瞧着最起码有百年的历史,最上方的树冠呈伞状,笼罩着这个院子里的大片区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仿若千云之蔽日。
此时正是三月初,桃花盛开的季节,那一朵又一朵娇艳无比的桃花在树冠上方开得正盛,清风拂过,桃花摇曳生姿,极尽妩媚动人的姿态。
钟闻月院子中也有一棵桃树,是在她出生的时候钟父钟母为她栽下的,长了十几年了,不小,也绝对没有这棵这么大。
顾卿流从后面拥着她,看着那棵巍然屹立的桃花树,轻声道:“这棵桃树是我在江南一富商园林中得到的,在那之前也看过许多桃树,都觉得仿佛失了些韵味儿,直到看到这一棵树——”他顿了顿,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个富商有多奸猾,为了这么一棵树,宰了我多少银子!”
钟闻月握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仰头,看着那颗枝繁花盛桃花树,道:“在青阳府,有一个习俗。”
“嗯?”顾卿流哼道。
钟闻月回眸一笑,看着他道:“青阳府的姑娘自幼便会随母亲学做桃花糕,等长大嫁人了,便将这桃花糕做与自己的夫君吃,等以后有孩子了,就将桃花糕做与孩子吃。”
“若是男子的话,在成婚之前就吃母亲做的桃花糕,成婚之后,就吃妻子做的桃花糕。”
这是青阳府延续许多年的规矩,有多久了呢?久到祖母的母亲就是这么同她说的。
——当然,周家是一个例外。
她道:“往后,我为你做桃花糕可好?”
顾卿流看着她娇美的如同桃花一般的容颜,低下头,跟她的额头相对,声音低沉道:“好!”
好,他的妻子。
进了院子之后除了最中央那个最显眼的桃树之外,就剩下桃树下面的那张深色木桌了。
小巧精致的院子中,一古树,一木桌,并上周围的几个小木凳,再加上不远处的卧房,同钟闻月未出阁时的院子几乎一摸一样。
再往前走几步,进了屋内,果不其然,里面的装潢同钟闻月的闺房也是大差不差,实在找不到的东西也用了其他极为相似的东西替代了。
最钟闻月惊讶的是,在房间的一个角落中摆放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古朴琴架,上面则放着一架稍显老色的古琴。
钟闻月惊喜的跑了过去抚摸着那琴,感受到熟悉的触感,心下一阵高兴,忙抬起头问他:“你怎么把我的琴也带过来了?”
“这可不是我带过来。”顾卿流笑着解释道:“这是送嫁的时候,阿钰带过来的。”
虽说平日里跟那臭小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昧了他的功劳。
“阿钰?”钟闻月惊讶道。
“他说这是你从小到大最喜爱的一把琴,还说小时候他不小心把你这把琴弄坏了,你气得狠狠的把他打了一顿,最后还是气哭了!”顾卿流说着眉眼间隐隐带着笑意。
钟闻月面上是难掩的喜色,听着他这话,她挑挑眉道:“那是,这是我七岁初学琴的那年父亲特意命人找的上好的梧桐木自己亲手打造的,我一直都在好好保存着呢。”
只是前世她加到安平侯府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这把琴,这一世回来的时候也忘得差不多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阿钰细心,帮她把这把琴带上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斜睨了他一眼,嗔道:“照这么说的话,你建这园子的事,阿钰也知道?”
不然这把琴怎么会都没经过她的手,直接来了这儿?
顾卿流揉了揉脑袋,嘿嘿笑道:“不止阿钰,岳父岳母也都知道。不然,你还真当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能分毫不差的将这园子一一还原啊?”钟府他去的最多的就是钟闻月的小院子和钟父的书房,顶多再加上一个正厅,那些他没去过或者是去的不多的地方,若是没有熟悉之人的帮助,又怎能分毫不差的诠释出来?
钟闻月垂下眸子,眼睛盯着那把古琴,却是心不在焉,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建这座园子的?”
“——了解了那处金矿的事情后,回来就命人开始建造这处园子了。”他笑道。
钟闻月睫毛轻颤,这么说的话,岂不是从那时起,他就决定了要娶自己为妻?
见她不做声,顾卿流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本来想着大婚前这处园子就能完工,到时候成婚就在这里,也省的你会不适应或者担心受怕。谁知道天公不作美,年节过后燕京城里就总是阴雨连绵,时不时还有狂风暴雨,工人们根本无法工作。”
他那时候心急如焚,就剩下一点收尾的工作了,可偏偏老天就是不会成人之美,一直拖到二月中旬,天气才慢慢的稳定下来,不会再时不时的下雨了,工人们也能有稳定的环境。可那时候已经临近婚期,再怎么样剩下的工作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完成,就算是完成了,到时候婚房的布置等一系列的工作也要耗费不少时间,顾卿流无奈,只能在以防万一早早就备好的前院举行婚仪了。
婚礼后没几天,这个院子就算收拾妥当了,一系列的清扫工作加上一些小细节需要他一一验收,这才拖到了今天。
“来燕京之前就同岳父岳母说过此事了;来了之后,我也时不时的请岳父岳母上门来亲自查探是否还有哪里不对,直到今天,这处园子才算真正的完工。”顾卿流神色自然的说道。也正是因为他这副用心的态度,才能让钟父钟母在离开之前真正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甚至就连对他态度一向不是多么友好的钟闻钰也是彻彻底底的相信他是真心的,对他的态度稍稍好一点。
——否则,顾卿流的娶亲之路绝对不会这么顺利,旁的不说,比如在娶亲的时候多设置两道关卡为难为难他还是可以的,而不是像当初那般,让他轻而易举的就将人带走了。
“所以你们是都知道了,就在瞒着我呐?”钟闻月轻笑道。
“想给你个惊喜嘛!”顾卿流用鼻尖磨蹭着她的后脖颈道:“什么时候你若是想家了,便来这里住一住,把阿钰带到这里也行。或者以后岳父岳母来了,也可以住在这里。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就像在青阳府一样,一家团聚了。”
听着那满心为她考虑的话。钟闻月不由问道:“你呢?”
“什么?顾卿流一时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