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闻钰的婚事定在腊月里。
当初钟闻月有孕,钟母千里迢迢的赶来燕京城,原是打算把钟闻钰的婚事一并定下来的,只是她刚来半个月,钟闻月就临盆了,钟母慌忙之下也没时间去姜国公府上门拜访。直到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又一门心思放在外孙身上,一直到孩子满月,钟母才能静下心来,操心钟闻钰的婚事。
钟闻钰同姜家姑娘的事情钟母一早就知道了,虽说信中说的是相信他们二人的眼光,也相信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人没见过,终究是不怎么放心。
在钟闻月坐月子的那段时间里,姜姑娘时不时也会跟着安阳一起去王府,如此这般自然是能同钟母见上面,这一来一去的,钟母对这个性子温柔行事妥帖大方的未来儿媳妇是越看越顺眼,当即便挑了个良辰吉日,带上媒人向姜家提亲去了。
六礼走下来后便把婚事定在了腊月初六,也是想着两个小年轻成完亲后能够赶在年前回一趟青阳府,祭拜一下列祖列宗。
待来年开春,冰雪消融,钟闻钰夫妻俩就回来了,也知道钟闻月肯定是念着青阳府那边的,收拾妥当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妻子来了淮南王府,钟闻月果然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了,
小孩子觉浅,每日天刚蒙蒙亮就醒了,钟闻月夫妻俩被他们闹得也不能再睡懒觉,只好早早的就起来。
孩子已经满周岁了,在院子里一摇一晃地走着,乳母在一旁跟着,钟闻月则坐在院子中间的凳子上含笑看着他们。
钟闻钰夫妻俩刚进来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只不过两人离开燕京城也近两个月了,小孩子记性不好,虽说感到有些熟悉,但终究还是不敢擅自上前。
好在钟闻钰同钟闻月有七分相似,姜沁瑜也是温柔得紧,不一会,孩子们就敢在他们身边闹腾,一口一个“舅舅舅母”的叫着,虽说还听不太清,但也足以让二人高兴了。
姜沁瑜抱一会姐姐,又抱一会弟弟,瞧着喜欢得紧,钟闻钰则坐在一旁,同钟闻月说着青阳府大大小小的事宜。
“父亲母亲身体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心。”
“倒是祖母,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念叨着姑姑的名字,我们回去的时候祖母还在床上躺着,等到回去后,我把两个孩子的画像给她老人家看看,阿瑜又时常在她身边陪着她说说笑笑,身子眼看着一日好过一日,现下已然能下床走动走动。”也是因为祖母的事情,他们才在青阳府呆了那么长时间,否则的话早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钟闻月听了也是无奈,祖母年纪大了,再加上这些年对姑姑的事情郁结于心,身子一直不大好,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做一些事情让她开心开心。
她叹道:“可惜我不能回去为祖母尽孝。”哪怕时不时的送些珍贵药材回去,但东西和子女在身边侍奉终究是有差距的,钟闻月远在燕京城,又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一时是真脱不开身。
钟闻钰却是有些惊讶,道:“你不知道吗?”
钟闻月茫然:“知道什么?”
钟闻钰见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想了想,也没说,只转移话题道:“没什么。我这次回来,娘亲也托我捎了一些你喜欢的东西过来,还有她亲手给两个孩子做的衣服鞋子,今日来得匆忙,东西都还没收拾好,等改日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再送过来。”
钟闻月也没察觉到不对,只道:“不急。”
……
时间一天天过去,顾卿流近些日子又忙了起来。
按照前世的轨迹,天元六年的时候,辽国会入侵,虽说今世因为钟闻月的缘故已经变了很多,大齐有淮南王守着,景王也早就被收押了起来,辽国再次进犯的几率聊胜于无,但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以防万一。
结果临近入秋,辽国那边的探子也没有看出辽国有入侵的念头,顾卿流这才放下了心。
谁知这心放得还是有些早了。
辽国虽说是没像前世一样寻着机会入侵,但入秋的时候,却递来了请求使臣进京的国书,说想要趁此机会重修了两国友谊,领头的,便是辽国骁勇善战的三王子完颜备。
——也就是前世率领辽国军队同大齐打了六年的辽军主帅。
皇帝陛下虽说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注意,但他们既然请求来了,那大齐也不会怕什么,就让顾卿流这些时间参与到燕京城周边的边防建设中去,整个朝廷也是因此忙了起来。
钟闻月待在府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看着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安阳与姜沁瑜也经常会来找她玩,就连沈韵芝,时不时也会来一趟瞧上一眼她的两个孩子。
使臣进京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当天燕京城上上下下热闹地很,就连钟闻月都被安阳拉了出去在酒楼上看了看热闹。
皇帝陛下让那些使臣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于朝中设下了宴席,来为他们接风洗尘。
钟闻月本来没怎么在意那些使臣,孰料当天晚上顾卿流回来后脸色难看,钟闻月一问才知道,原是那辽国使臣竟在会上提出了想要跟大齐和亲的想法。
前世辽国提出要公主,这一世还是要公主,也难不得顾卿流脸色难看,钟闻月也是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怎么说?”
顾卿流道:“皇兄没有明确拒绝他们,但想来也是不乐意的。”
说是两国和亲以维持两国友谊,可若是大齐的安宁只能靠牺牲一个弱小无辜的女子来成全,还要他们这群男人做什么?
皇帝同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对这些辽国使臣的态度也就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了。
那些辽国使臣没有得到皇帝的同意倒也不着急,每日在燕京城内转来转去,瞧着似乎是信心十足。
安阳自然也是听到了辽国请求和亲的消息,气得来王府里对着钟闻月好一通埋怨:
“又不是说两军对峙咱们败了,凭什么就要把咱们的公主要过去?他们要是真的有诚意要和亲,何不把他们的公主送过来,偏要咱们的公主嫁过去?”
倒也不是说安阳不愿意承担这和亲的任务,只是无端地把公主嫁过去,倒好像是大齐怕了辽国似的。
钟闻月只得笑着安慰她,两个孩子也是在安阳身边软声软语的唤着“姑姑姑姑”,被安阳好生□□了一番。
和亲这件事还没过去,那辽国使臣身上就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是那辽国使臣在燕京城街上游玩的时候,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几个刺客,动作利落地就朝那些使臣攻去,虽说那些使臣被保护得及时没受什么重伤,但还是让完颜备愤怒不已,扬言要让大齐皇帝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帝自然也是震怒,要说他对辽国使臣的确没什么好感,也巴不得他们能出事,但绝对不是在大齐境内!
皇帝大怒,下令让人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最近蠢蠢欲动的景王及李贵妃剩余的党羽头上,皇帝当机立断贬了那些人的官职,连带着一直待在景王府中出不去一脸懵逼的景王都被赶出了燕京,流放到一个荒凉的地方了。
景王:“……”
那些使臣虽说气恼不已,但面对皇帝陛下的“大义灭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这件事表面上就这般解决了,但朝中哪个不是人精,心知这件事还没完呢。
景王党羽那两日的确是有些蠢蠢欲动不假,但也只是想趁此机会搞点事,使臣遇刺的事情,跟他们可是没什么关系。
甚至,就连这次遇刺的事件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呢。
谁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人同辽国有什么血海深仇想要趁此报仇还是辽国自导自演的想为攻打大齐借机找个借口呢?
不管怎么样,大齐此番也只是损失了个王爷而已,甚至皇帝还趁着这次机会把景王党羽从朝中彻底拔出,根本谈不上损失,反倒是赚了一笔。
至于事情的真相,皇帝自然是在查着,只是相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这件事明面上就这么过去了,原本以为经过了这事那辽国使臣终于能安分一会,谁知道他们竟然又锲而不舍的提起了和亲之事,饶是皇帝表面上好脾气,被他们逼得也是气得不行,只说了句择日再议。
事后,皇帝召集了几位心腹大臣在御书房中讨论对策,谁知下面突然来报说是宣仪长公主求见,朝臣们面面相觑,皇帝也是有些惊讶,毕竟他这位妹妹素来内敛含蓄,有什么事也不会同他们说,就连同祁良霂之事,也是钟闻月转达的。
他心下好奇,就让人把她宣了进来。
宣仪进来之后,先是规规矩矩的向皇帝行了个礼,然后竟主动提起了辽国使臣说的和亲之事:
“臣妹愿意去和亲。”宣仪低着头,眸中满是决绝。
皇帝顿时坐直了身子,皱着眉道:“你说什么?”
一群大臣们也是窃窃私语,颇有些惊讶。
宣仪却是丝毫不惧,站稳了身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臣妹愿意去和亲!”
御书房中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中,皇帝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在御书房门口站定,似乎还在微喘着气,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问道:
“你说你要嫁给谁?”
大殿中央的宣仪身子一颤,有些僵硬转过头去,就见到那逆着光影而来的身姿颀长的男子。
他大步而来,没有看她,只在她身边站定,看着上首的皇帝陛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清朗的声音在整个御书房中环绕:
“微臣祁良霂,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意料之中的,辽国使臣要求的和亲之事,皇帝陛下并没有答应,辽国使臣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了。
看着浩浩荡荡离京的使臣队伍,钟闻月看着身边的顾卿流,有些担忧道:“辽国此次未能达成目的,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卿流倒是无所畏惧,道:“那又如何,还能怕了他不成?”
钟闻月轻叹一声,怕当然是不怕,前世顾卿流以一半残之躯都能大败辽国,今生顾卿流身体康健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
夫妻这几年,两人越发心意相通,顾卿流拥着她,问道:“不希望这场战役打起来?”
钟闻月摇摇头:“不希望。”
当年小公爷出征,多少年没有回来,一向坚强的祁夫人都是焦心不已,等了他一辈子。这还只是钟闻月知道的,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战死沙场未能归来的将士,他们的父母,又该有多绝望啊?
当了母亲之后,钟闻月更加能体会这种感情,她叹道:“我只是希望像祁夫人那样的人能少一些罢了。”
祁夫人幸运,她的儿子还能回来,那那些真正没了性命的人呢?他们的家人,是真的等一辈子,都不会等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