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之习惯话只说三分,陈茗儿从前觉得这是他或许是他在在朝为官的城府,现下却嫌他不够干脆,拖泥带水,所以并并未多言说信与不信,只是看着他,静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
想说的话有太多,也有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就算他说了实话,陈茗儿会信吗?这样匪夷所思,就连他自己都不敢信,又怎么叫旁人信。
但即便如此,闵之还是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他不愿再叫陈茗儿对他失望了。
闵之微微抬手指了指,“贵妃见过你手心的那道胎记吗?”
陈茗儿下意识攥住手掌,愕然点头:“见过的。”
“那薛夫人见到过吗?”
陈茗儿用力回想,脑中模模糊糊,不大确定:“应当是没有的。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是知道什么吗?”
她眼中的不耐烦消退大半,人也跟着柔和下来,他问她答,是因为她心中也有隐隐纠缠的疑。
闵之环顾四周,周围零星有人搬着东西来往,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
“你跟我来吧。”
两人出了院子,也还算有些默契地都往护城河去。天寒地冻,又是傍晚,这时候没什么人再肯出城了。
旷然又寂静,只剩风声过耳。
闵之特意转了个方向,站到上风口,欠身护了护陈茗儿。
他总是能在这些细微之处,给人温暖,从前,陈茗儿就是太贪恋这样的温暖。可有的人就是这般,能替你挡住冬日的微风,却趟不过岁月长河中的风雨。
闵之忽而勾唇笑笑:“你心里一定在骂我做作,是不是?总是做这些表面的,没用的事情。”
陈茗儿心事被说中,也不做遮拦,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淡道:“各花入各眼,我如今是不好这个了。”
她说得直白,刺得闵之也痛快。
闵之笑着叹了口气,重新拾起方才的话头,“你刚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看来你也有疑惑?”
陈茗儿抿唇不答,这是她的狡黠,也是她对闵之的不信任。
闵之如何看不出来,也不等她,自顾自往下说:“贵妃在诞下长宁后曾说过,她记得孩子手心有一道月牙状的胎记,但长宁并没有。所以我想,贵妃如果留意到你手心的胎记,必定会失态。”
陈茗儿胸口一窒,屏息抬头,眸中有困惑却也有一丝释然。
闵之继续道:“你长得像贵妃这件事,我想很多人都同你说过。我爹不愿我娶你,不是嫌弃你的出身,是因你的长相。因你那七分与贵妃的相似,或许会招致麻烦。”
“招致麻烦?”
闵之低眼往远处胡乱一扫,似乎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绝色佳人,自是有红颜薄命的嫌疑。除却皇恩富贵,贵妃的命数并不好,不是吗?”
陈茗儿手指轻抚突突直跳的眼睛,突然很淡地笑了一下:“你把我说糊涂了”
闵之沉默须臾,也不再把话往深处说,只道:“茗儿,这些话你听过,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想你心里有个数。回京之后你万不可再去宫中。你只管躲起来,其他的自有我替你周全,我会护着你的。该是你的,都会是你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从前为什么只字不提啊?”
水边风大,吹得陈茗儿的额前鼻尖的头发都覆她的脸上,平添了些妖娆媚意。
她说话声音不大,似乎不想跟风声比个输赢,所以闵之须得侧耳靠近她,才能听清。
陈茗儿这个人,她的神情,就连她说话时的用词音高似乎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势在必得,现在却是温文淡然。
闵之仰了仰头,在想如何才能回答陈茗儿的疑问,“我也是才知道这些,从前并不知晓。”
“可你这几个月都在峡州,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宫闱之内的隐秘旧闻,若是都已经传去了峡州,京中岂非已经沸沸扬扬?”
陈茗儿眸色平静却执着,她又极聪明,知道闵之留下的比说出来的更多。
闵之瞥到远处有人过来,眯眼仔细一看,像是沈则。
哒哒的马蹄声倒是他的救赎。
他怅然轻笑,“我经历了一件极荒唐的事,说出来你只怕是不信,便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