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里早早地就预备起来。
宫人们都机灵,这公主的回门宴比除夕朝宴都得皇上看重,谁也不敢出丁点岔子。
请过安,陈茗儿被贵妃留着说话,沈则独自一个往前殿来。
太子牵着绛儿拾阶而上,绛儿原本笑嘻嘻的模样在看见沈则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收敛起来,一板一眼地同沈则见礼:“五叔。”
太子和沈则对视一眼,松了手,对绛儿道:“去,先给你皇爷爷和皇祖母请安去。”
绛儿走出两步,停住脚,小声问沈则:“嬢嬢呢?”
沈则扬了扬头:“也在后头。”
绛儿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转身飞快地跑了。
太子看着绛儿的背影,轻咳两声,笑道:“我这儿子就怕你,倒是喜欢茗儿。也不知道等你做了父亲,你儿子见了你是不是也是这般耗子见了猫似的胆小。”
沈则挑了挑眉梢,淡道:“但愿不会。”
太子扶着月台边的围栏,一步步走得缓慢。
“你最近在动齐王的人?”
沈则嗯了一声,原本不想多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事儿你不必管。”
太子用力喘了口气,漠然的眼神中神采全无,他低道:“齐王是贵妃的养子,你若真要给他个好歹,怕是要得罪你自己的岳母。”
沈则挑起眼皮往远处瞧了瞧,平道:“现在动手,倒是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福宁殿前的石阶并不高,太子却微微有些喘息。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脖颈处的虚汗,看着手帕上潮湿的汗痕,摇了摇头道:“元嘉,你才新婚不该跟你说这些。但今日碰上了,我还是要嘱咐你一句,来日绛儿若不可用,你也不必叫这江山一直姓萧。”
沈则闻言,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别处,像是没听到太子这句话。
太子亦不再开口,沉默须臾,他将手帕揣进衣袖中,对沈则道:“我先去请安。”
沈则点了点头,“好。”
陈茗儿从后殿出来,正好碰上太子。
这两人陡然变成兄妹,却仍是疏离陌生,陈茗儿欠了欠身子,轻声道:“太子。”
“茗儿啊,”太子笑笑,回身指向福宁殿前的月台,“元嘉在那。”
两人错开身,陈茗儿又回头看了太子一眼。
每回见到太子,他的身形似乎总是更单薄了些。
沈则一个人靠在月台的角落处,陈茗儿叫了他两声,他才缓过神来,抬头笑笑:“你怎么出来了?”
“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也懒得同她们假客气。”
陈茗儿看着沈则,指尖掠过他的眉心,“不过幸亏我出来了,否则你一个人在这里发愁,也太可怜了。”
沈则握住陈茗儿的手指,一下下捏着,轻道:“我没发愁。”
陈茗儿也不戳穿他,踮起脚凑到沈则耳边,悄声道:“我今天见到太子妃了。”
“嗯?”沈则扶住她的腰,弯下头,“想说什么?”
陈茗儿眨眨眼睛,很是委婉:“太子妃生得很美。”
沈则看她:“还有呢?”
“还有,”陈茗儿犹犹豫豫道,“太子妃居然是傅医正的堂姐?可我从来都没有听傅医正说起过。”
“你怎么跟我还吞吞吐吐的,”沈则揽着陈茗儿的肩膀把她推进阴凉处,“你到底想问什么?”
陈茗儿见四下无人,便也不再迂回,小声道:“我想问,太子和傅医正是不是有什么过往?”
沈则用手背蹭了蹭陈茗儿眼角,“眼睛真毒。”
“真是呀?”陈茗儿眼皮子一沉,身影压得极低:“可之前不是司空……”
看着她这副小心谨慎又实在好奇的模样,沈则不由得笑笑:“就爱听这些?”
陈茗儿被问得有些难为情,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央求着沈则:“你说给我听听嘛。”
这一把嗓子对着他撒娇,沈则还有什么藏着掖着呢。
“其实也简单,原本太子妃的人选就是傅婉仪,只是后来太子无意间知晓傅婉仪的心意并不在此,也不愿强迫她,这桩婚事就作罢了。”
“那……”
“要开宴了,”沈则抚了抚陈茗儿的脸蛋,“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等我回去再同你细说。”
陈茗儿按压着自己满腹的好奇,点了点头。
回门宴虽热闹,但到底是家宴,席间大家也都自在些,随意说些家常。
大家看着绛儿机灵活泼,不免会催促两位新人,更有些没眼力见的妃嫔,竟一本正经地交待起这孕中的注意事项来。
陈茗儿只是淡笑着敷衍,倒是苏贵妃开口替她拦着:“茗儿也是半大的孩子,倒也不急着要孩子。”
话音刚落,就见太子妃捂住心口,皱着眉头,看似难捱得恶心了两下。
“荌荌,”皇后轻唤太子妃,眼神试探,“是膳食不合胃口吗?”
太子妃低垂着眼眸,一只手轻轻搭在小腹上,笑意温婉:“老母后挂心了,御膳房的菜式都是极好的。倒也没什么不合胃口的。”
这意味太明,皇后即便不信也必得问一句:“那可是有喜了?”
“说不好,”太子妃笑盈盈地看了太子一眼,轻声道:“还没有找大夫来请脉。”
说着话,太子妃又皱起了眉头,像是难受得紧。
“既然这样,”皇后吩咐跟着伺候太子妃的婢女,“先去后殿,请太医来看看。”
婢女刚要搭着太子妃起身,就见太子面无表情道:“送太子妃回东宫诊治,今日是茗儿的好日子,别冲撞了。”
太子的反应实在是叫太子妃下不来台,哪有听到妻子有喜却这般冷淡,甚至不悦的。
太子妃却仍是笑得妥帖,细声细语地同太子商量:“不如就去后殿诊治,若真是有了,也是喜上加喜,想来公主也不会介意。”
坐在一旁地陈茗儿朝着太子妃笑笑,她虽是不介意,但的确看不懂太子妃这番做法。
“太子先陪着太子妃往东偏殿去吧,”皇后拿了主意,“去传傅婉仪来。”
太子面色依旧是冷冷的,撑着膝盖站起来,也并不关照太子妃,只身往后殿去。
宫人们在东偏殿架起隔扇落地屏,太子静坐在屏外,眸色邃冷,见傅婉仪进来,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挥了挥手,对随侍的丫鬟道:“都出去候着。”
傅婉仪不发一言,将脉枕垫到太子妃的手腕之下,只稍稍切脉,便抬了手。
太子妃收回胳膊,稍稍抬眸:“怎么样?是不是有喜了?”
“是不是有喜了,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吗?”傅婉仪讥讽道:“你什么时候说出来,非要挑今日公主回门,抢人家的风头,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妃就不能懂点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