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完这个谎,吴晚西总是有点惴惴不安,她在饭桌上心不在焉,周姨问了好几个问题,都被搪塞敷衍过去。
倒是那个小弟弟周书然,也同样安静。
只是不断偷看她的眼神太明显了。
老吴显然很高兴,喝多了有点上头,风吹日晒的脸泛着红。
周姨家条件确实不错,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个小中产,在星城有几处房产,小生意做的挺红火。
而且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兄弟姐妹的矛盾。
怎么看都是挺满意的结婚对象。
但吴晚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差两岁也算姐弟俩,况且周书然长得就跟十八岁小孩似的,她也提不起兴趣。
双方家长谈的热络,周姨先开口问:“听说小西要当大明星了,不过我看那电视上都说明星可忙了,没时间谈恋爱,这可怎么了得。”
吴丰摆手,也是一脸愁苦,“要么我这当爸的天天着急呢,说到底那都是吃青春饭的工作,女孩还是安稳点好,外面人世险恶,小姑娘到底让人放心不下呢。”
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
吴晚西听得兴致缺缺,她喝了两碗汤就没心情继续,但又不好拔腿走人,说到底是有恩情的人家。
她擦了擦手,“爸,我去趟洗手间。”
吴丰点头,看女儿的眼神越发怜爱,这小身板哪遭得住在外奔波,再不嫁人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担心到生病了。
从包间晃出来,吴晚西终于清静地挨着窗子呼吸新鲜空气。
她怕别人发现,特地找了个背人的角落。
掏出手机反复观看刚才和赵独禹的对话,明明只有几句话,但让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打从上学时就这样,她撒谎总会好巧不巧被他拆穿撞破。
天生克星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而没多久,听够了家长寒暄的周书然也跟着出来。
他年纪不大家世又不错,本来不该是着急结婚的类型,可惜父母不同意他走艺术这条路,但明面上又不好太过于强硬反对。
所以出了这么一招。
心想他要是能有个搞艺术的太太就好了,这样互相扶持,总好过被娱乐圈那些乌烟瘴气的女孩子骗了。
周书然本来是无感的。
试问哪个正年轻、对社会跃跃欲试的男孩想这么快就靠着相亲敲定终身呢,要找也是那种灵魂伴侣才对。
可是看到吴晚西后,他主意又不坚定了。
这个姐姐实在是漂亮了些。
他关注娱乐圈,自然也知道她是《凤权》的演员,但从二次元跳到三次元,这个姐姐也过于好看了些。
她倚在窗台那刷手机,侧脸鼻翼挺拔,下巴小巧而圆润,简单的白T百褶裙穿上,身材凹凸有致,整个人透着股看破红尘的慵懒。
漫不经心最致命。
周书然脸上一红,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晚西……姐姐好。”
还挺乖的,吴晚西闻声侧目,友善地笑了笑,然后指着屋子方向说:“挺无聊的吧,上了岁数的人就这样,喜欢拉红线,你别当回事。”
原来她也没这意思。
周书然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又理解,屋里那群老人不懂娱乐圈,自然也不知道作为《凤权》女配角的吴晚西日后肯定是要当大明星的。
怎么可能早早嫁人自毁星路。
“姐姐,留个联系方式吧,”他想了想还是鼓着勇气抬起手机二维码,“您放心,我不多打扰,只是您也听我爸妈说了,我想走导演这条路,有些不懂的还想您能点拨点拨。”
看他这样,吴晚西倒想起自己刚入行那会儿,也是努力的攀关系拉人脉。
都挺不容易。
她点头,对准黑白二维码调整角度,嘴上还挺有长辈风度道:“别这么客气,什么您啊您的,咱俩也就差两岁。”
刚说着,码也刚扫上。
身边忽然落下一大片阴影,熟悉不过的书墨香随着窗外夏风萦绕在鼻尖,她心里咯噔一下。
和周书然一起转头。
就看见赵独禹那张铁青的脸。
他还是那件黑白条纹衬衫,袖子捋到肘间,看样子是匆匆赶来,墨色眼睛里晕满化不散的暴戾。
像个濒临爆发的野兽,肆意等待着出击的时机。
吴晚西知道自己作了大祸。
咬咬嘴唇,赶紧撤步离周书然远了几步,藏起了手机,弱弱问了个白痴问题:“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
赵独禹咬着后槽牙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周身围绕着即将破碎的脆弱感,一字一句道:“我来看看你这年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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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场面一度非常失控,但吴晚西不得不跟老吴吃完这顿饭。
周书然倒是体贴,主动提出散场:“我看小西姐刚才身体就不太舒服,不然还是回家休息吧。”
周姨和周叔闻言也是劝她赶紧回去。
吴晚西挑眉,冲老吴使眼色:看人家多有自觉,再看看你,骗女儿的坏爸爸。
吴丰假装没看见。
他的汽修店就在附近,走路几分钟而已,赶紧甩甩手让这个不省心的闺女走人,“去去去。”
作别了这一家人,吴晚西心吊在嗓子眼里,结完账,装备好一切探头探脑地离开了私房菜馆。
果不其然看见那辆黑色SUV等在门口,像黑夜里蛰伏的野兽。
她扒着车窗往里看,冷不丁被突然降下的玻璃给吓了一跳。
男人刚抽了烟,里面味道有点呛人。
她不禁咳嗽了几声。
那双清离淡漠的眼瞥着她,不咸不淡道:“上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
但这些天作威作福的吴晚西还是非常遵循本能的听话了。
汽车奔驰在无人的马路上。
油门声完全可以当成主人心中怒气的真实写照。
吴晚西抓着安全扶手,心想自己这朵娇花怕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终于碰见个红灯路口,她微微缓了口气。
赵独禹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方向盘,凸显出一根一根的青筋,连接绕到了小臂处。
“要不是这家私房菜老板在网上见过你,又是涂树的朋友,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渐渐开到了新城区,路上车辆渐多。
吴晚西哑口无言,斟酌了很久努力辩解道:“我确实跟我爸一起吃饭呢,这家人是我们的债主,对我爸很仗义,所以今天才接着还钱感谢人家,吃顿便饭而已。”
她的初衷确实是这样。
应该不算撒谎吧。
赵独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怒气就像打在了棉花上,听她冠冕堂皇找着理由。
承认吧。
赵独禹你就是上赶着被她耍。
是你自己非要去她那里成为可怜虫的。
他抿着嘴一言不发,眼里的光火明明灭灭,最终走向了黑暗。
没听到他的回答,吴晚西有些心慌。
她伸出一根手指来戳戳他臂膀,“你怎么不说话了?我真的就是为了感谢人家……”
“服务生听见了,说你们在相亲,”赵独禹倒车入库,用在平静不过的语气阐述,“但这并不重要,毕竟我们只是炮、友。”
他堵着气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吴晚西赶紧拆开安全带,一路小跑跟过去,黏在他身侧好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在有限的人生里,只见他真正动怒了两次。
一次是在办公室,一次是今天。
和平时里嘴上嘲讽嘲讽她不同,这种怒气是夹杂着失望和退却的。
吴晚西鼓着嘴巴,在电梯到达楼层时也没想到好办法。
然而赵独禹则轻飘飘地出门左拐,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她这下真的愣了,可怜巴巴地问,“你去哪里?”
赵独禹按指纹的动作停了一瞬。
然后回眸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而狠狠合上了家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那个眼神。
吴晚西姑且称呼它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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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了一夜,吴晚西盯着对黑眼圈起床。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自暴自弃站了很久。
最后举着牙刷哀嚎出声。
好几天不沾油不吃辣就为了今天的拍摄,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换了条黑色连衣裙抹了点小淡妆她就怏怏出门了,脚踝细的好像一把就能折断,有气无力地爬上了商务车。
摘下口罩和帽子那瞬间,果然听见白水欣撕心裂肺地喊声——
“你去做贼了!你这眼睛怎么回事!状态这么差去拍鬼片吗!”
吴晚西和方可掏了掏耳朵。
她低眉丧眼地,也没法多说,“太紧张了,失眠。”
“拜托,你是第一次当模特吗?”白水欣气得几乎要跳车,“你的职业履历中能拿得出的只有几张模特照,你跟我说太紧张?”
被她唐僧念了好半天,车子终于到达拍摄现场,这才清净下来。
邀请杂志是国内一线时尚快刊《女香》,在这个纸媒难存的时代里,它能靠口碑打下一片江山本就难得,更何况现在的明星都想往时尚圈靠拢,机会实在难得。
摄影师也是国内新锐赵姜,长发丸子头的男人,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不搭理人,只总监互相介绍时,他才挪开了眼打量着吴晚西。
不太满意。
尤其是那双黑眼圈。
吴晚西心虚,弯腰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化妆师去打扮。
再出来时便换了个模样。
举着单反的赵姜没忍住,直接按了快门。
那条从波兰设计师处借来的黑色吊带长裙把吴晚西整个身材的优势展现地淋漓尽致,恰到好处的脚踝长度,盈盈一握而已。
雪白肌肤和黑色裙子交相辉映,前凸后翘,一丝肉不多长一块肉不少长,天鹅颈高高抬起,刚一次性拉直的黑色长发和齐刘海,让她气势变得凌厉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