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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玉山压白龙(2 / 2)


许多神话传说大概又要由此萌发。

而代表玉京山在此刻展现力量的自然只有那位紫虚真君。曾经的隋太祖现在的玉京山掌教——宗德祯!

他举玉京山而起强压长河对长河龙君的态度倒是并不严厉:“贫道深知您这些年受了委屈!以超脱之尊屈于河道之中上不能腾于九天下不可洄游幽冥壮怀不能发于肺腑筋骨不可为之伸展——您坐得乏了起来活动活动天下人都可以理解!”

“不必转圜了!”滔滔长河之中响起敖舒意的声音。

纵然玉京山掌教展现了所谓“宽宏”开口就将事情和缓的定性奈何长河龙君并不领情。

在长河第三镇和第四镇之间也就是天马高原之前的那个河段。惊涛连撞仿佛鼓响。三鼓之后有狂澜卷起直上高天!波涛如怒水峰高巍几与那遥远玉山齐平。

在那波峰的最高处立着一尊身穿金色帝袍的身影。

祂的身姿岿然呼吸悠长。不见动作自有八方宾服的气势。

不同于黄河之会不同于龙宫宴上。祂的五官第一次在视觉意义上清晰起来可以被非超脱者看到——

那确实是相当出色的五官鼻高眸深眼似丹凤依稀能见得年轻时候的风采。

但祂实在是有些老了。

“苍老”是个可怕的词语用眼袋将祂的眼睛吊下来用皱壑将祂的贵气掩埋。用迟暮消解了辉煌用衰弱分割了英雄。

如何能将这个词语同长河龙君放在一起?

超脱者怎么会老呢?

敖舒意当然捱得过时光。只是在当初决定背叛龙族举旗分裂水族的时候祂就已经是如此模样。

祂没有更老祂只是……早就老了。

而今祂站在那里怅然遥望:“宗德祯你觉得还有转圜的必要吗?”

在玉京山的轮廓之后投映出一个接天连地的威严虚影。此君身披白色道袍仿佛系住天穹。他的双手微微张开似是站在玉京山之后拥有人间:“不存在‘必要’或者‘不必要’只存在‘愿意’或者‘不愿意’。只要您愿意转圜在这个基础上所有的问题我都能解决。”

“紫虚真君好气魄!你和当初来龙宫拜访朕的那个年轻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朕在你身上看不到半点他的影子。所有矢志改变世界的少年人最后都变成了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敖舒意说到这里斩断了短暂的回忆收回了视线:“是的我不愿意。”

“敖舒意!你别给脸不要脸人族何曾薄待于你叫你生今日之怨?”南天师应江鸿早就难以按捺当即戟指怒斥:“人皇遗诏予你尊名;两岸百姓祭以牺牲;列国尊座奉为上宾!观河台上永远有你一席之地。这现世神陆只留你这一尊真龙!你享尊享誉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满足?!”

应江鸿选择降临在第七镇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因为这座石桥离靖天府最近。那名为“霸下桥”的第六镇也在景国国土内也是应江鸿一步就能到的地方。

他之所以立足于此在于这长河第七镇名为“狴犴”。

相较于今日不明不白的反叛当年敖舒意对龙族的背叛才真叫有迹可循。

至少当时在撤退沧海的那一部分水族里都有很多强者能够理解祂的行为。一方面恨不得把祂剥皮抽筋一方面却也有“还是走到这一步”的感慨。

因为祂确实在龙族这边受了委屈。

身为纯血龙族却很受龙廷冷落甚至常被欺压。

这跟祂年轻时候混不吝的性格有很大关系但最重要还是祂的出身——

祂的母亲因修炼《至尊履极帝魔功》而被押赴斩龙台处死。这大概是明文所载的第一尊被魔功引诱而堕落的龙族高层。在被揪出来的时候已经害死了许多水族强者。

敖舒意因之承受的怨恨自也可想而知。

祂的父亲死在更早的时候。所以祂那时候并无依靠。

而祂从不退缩从不低头谁要怨祂祂也怨谁。谁敢欺祂祂就欺谁。

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坎坷辛酸倒不必说也算成长为一方强者。但是在这个过程里也有许多仇恨越结越深。

其中有一尊水族强者举脉血裔都被祂杀了干净。

当年那位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执掌水族刑事的龙皇第七子狴犴就因此放话要刑杀敖舒意一度已经追得敖舒意上天入地还是羲浑氏亲自出面才将此事压下。

后来真相查明敖舒意其实是被围杀的那一个只是他反杀了对方所有。

应江鸿站在这座石桥上底气十足理由十分充分——当初龙族都差点要逼死你。我们人族最多就是敲打你几句可没谁要你的命。你过上这等好日子还要背叛!这怎么不叫不知好歹?

“给脸不要脸?呵呵……”

敖舒意倒是并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衣领上而后猛地一拽——将身上的帝袍扯了下来!

那金色的尊贵的袍子就这么在空中飘落还来不及舒展它的威严细节就已经被江潮吞没。

数十万年的尊荣原来在大潮来临前是连一朵浪花都盖不住的。

而只剩简单武服裹身的敖舒意站在怒涛之巅有迥异于此刻长河的平静。

愤怒的长河静谧的龙君。反倒在这矛盾之中体现一种极致的张力。

“我啊!”祂说道:“一直都是个惫赖货色穿上冕服坐上帝椅也不像君王。”

“烈山氏经天纬地羲浑氏势吞寰宇我及得上哪个?我只是……”

“我只是一个被历史裹挟扑倒在时代铁蹄之下的可怜虫。我只是一个空有力量却自己囚禁了自己的囚徒。我只是一个肩负了期待却辜负了所有的卑劣者……”

祂像是一个倾诉心事的寻常老者而的确不体现龙君的姿态将声音抬高了:“我只是!我只是错误地判断了一件事!错误地相信了一个人!”

“长河龙君!”宗德祯的声音在那玉山之后响起也终是有几分阴沉了:“您想说什么?”

真是老糊涂了!祂想说祂错信于谁?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做了也可以改有些事情……却是说都不能说。

烈山人皇的光辉不容蔑污烈山人皇的伟大不容质疑!

敖舒意却只呵然一声而后缓缓道:“中古时代共计二十万四千六百六十年。近古时代共计十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年。道历新启之后又三千九百二十九年。每一年我都数着过每一天我都在等第二天。但我在长河龙宫里呆了多久……”

祂抬眸。那苍老的耷拉的眼皮像是一道拉起来的闸!

皱褶堆叠的眼皮之下是一对骤然亮起的金色的眼睛拥有极致的灿烂与辉煌。这一眼仿佛盯住了所有质询祂的人:“你们数得清吗?!”

要如何数得清呢?

历史皆陈迹也。

这一刻猎猎狂风振衣作响。这一刻磅礴气势填天塞地。

这一刻敖舒意那独立浪头的身影竟比大地更辽阔比天穹更高远。在人们的视野中凌驾一切。在人们的视野外拥有无限。

也是在这一刻万万里长河猛然一跳仿佛一条愤怒的神龙要彻底挣脱束缚、跃出河床。

提剑在长河中搏杀的龙门书院院长像一滴龙鱼上岸甩飞的水珠。架帝舟压潮头的魏国天子连人带舟被掀翻!大景帝国南天师直接被一步逼回景国去退在护国大阵之后仍然眼角垂血线。

那巍峨贵重的玉京山虚影也在瞬间倾斜了。

而架在长河之上的九座古老石桥……竟也在难堪重负的吱吱哀响里齐齐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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