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焕无意听她们嚼舌根,赶忙离开了。
她之前捧着茶杯悄然游荡在酒楼的角落,把诗词画作看了个遍,此番回到诗会时,多数人已然落了座。
见周威穿了身周正的孺衫,坐在大厅左侧前排第四座上,被一群人簇拥着。
这厮院试第四,又被人灌了几杯酒,当下正满面红光的坐在那里受人恭维,连腰都直了些。
大有农奴翻身的畅意,但见杨思焕进门,刚浮起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杨思焕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马上有人注意到她,暗自打量之后拱手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杨思焕。”
那人闻言啧然叹道:“小小年纪就成了廪生,真真神童也!”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转到这边来,有人问:“不知阁下今年多大?”
杨思焕答:“虚十五。”
话音刚落,众人皆唏嘘感慨。
“年方十五得中廪生,日后前途无可限量啊。”
余人俱附和:“是啊是啊。”
杨思焕不大习惯这种场面,谦和地拱了拱手,目光低垂下去,飘落到宋文善身旁的空椅上,那是案首的坐席。
不得不说张珏那厮确实有点东西,轻轻松松就得了案首,若不是府试差了一点,那厮就连中小三元。
迟迟不见案首现身,闲人纷纷私下议论。
“你猜学道推举谁做贡生?”
“左右那个张玉肯定是没跑了,唉,人和人不一样,某些事情看起来有的选,其实从一开始早就内定好了,吾等就是腾云也赶不上咯。”语气酸得冒烟。
一时间人皆各怀心思扎在一堆,三三两两的低声八卦,话题大多是围着院试前五名打转,猜测贡生人选。
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冷哼一声:“听闻诸位所议,不知这张玉是何许人?我倒想会会她。”此言一出,满厅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此人正是张珏。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珏从容地走到第一排的首座前,撩袍坐下。
朗声一字一顿道:“王玉,这个字读作‘爵’。”
此言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方珏清沙遍,纵横气色浮。好一个王玉成珏。”宋文善抬袖道,“在下宋文善,小字初修。”
张珏亦回:“连珩。”
少顷,人各自落座去了,闲话也少了许多。宋文善倚着靠背,暗下打量杨思焕许久。
杨思焕装作不知道,面色如常,静静端坐着,直到外面走来一个瘦高的女孩,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她点点头便跟着女孩一道出去了,再回来时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落座就听人朗声道:“学道汪大人到。”
在场人都收声,数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楼梯口。
汪绍棠着翠玉色常服,缓步走在中央地毯上,后面跟着四五位随行官员。
待几位在上首坐定,一众新秀才纷纷起身见礼:“学生等见过学道大人。”
汪绍棠扬了扬袖子,缓声道:“这是诗会,你们不必拘束,都坐下说话。”
语毕环顾四周,一改前几日肃穆的神情,微微笑道:“常言道,寒窗十年,一切都已开始,至此却未结束。在坐的各位将来定然不乏国之栋梁,与吾同朝为官指日可待。”
在府城住的这几天,不少人都听说了汪绍棠的背景,她乃二甲第一出身,当年就被选为庶吉士入了翰林。
听她说到‘同朝为官’,新科秀才们都很受用,对未来道憧憬又多了几分。
此时有人托着盘子过来,盘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汪绍棠道:“话不多说,本官在此先题诗一首,祝贺你们考取秀才。”
说罢,提笔蘸墨开始在丝绢上作诗,不一会儿就收笔。
一旁的随行官员道:“来,我看看。”
“朱阑坐对三笺字,红榜露颖始为琛。
座上喜聚新茂才,学中应得巧学生。
秋风绕屋乡试近,诗词连城才趣真。
所愿堂堂尽忠孝,毋劳滚滚役风尘。
”
诵完之后复叹道:“妙哉妙哉,大人真是好文采。”
汪绍棠道:“好了,诗会开始吧。”
说罢,偏头望向张珏,道:“张珏,你既为案首,今晚传花就由你收尾。”
传花是诗会的一部分,杨思焕闻言心头一颤,其余人也都紧张不安,只是面上都不显露罢了。
所谓传花就是诗词接龙,没什么难度,但这游戏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贡生的争夺,若站起来接口,就表示有意于贡生之衔,这是本府约定俗成的规则。
汪绍棠语毕,张珏应了声:“是。”
随后宋文善站起来,不疾不徐念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