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人被狗子追得屁滚尿流也不是没来由的。
人道是畜.生没人性,殊不知它们记起仇来可是一流。
狗子叫三宝,早前那人从刘家院前经过,曾手欠拿石子丢过它,当时那小东西脖上拴了绳索,想咬她却挣脱不开,气得一通乱叫,这仇一记就是大半年。
所谓因果报应,说起来她是活该被狗追。
三宝追着到村口,远远看见抬得老高的轿子就停下了,站在原地逡巡一番之后就掉头走了。
那人不晓得,以为狗还在后头追,鞋子都掉了一只还在拼命跑,一路高呼:“救命!”
两抬的轿子走在路上,里头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
她虽年老,却不显龙钟,依旧精神饱满,身着深青色圆领补服,头戴乌纱帽,仪态端庄。正是山河县知县曹大人。
曹大人闻声看过去,转而向贴身跟着的衙役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衙役去了一时,将那村民带上轿前。
那厮得知眼前人的身份,当即扑通跪下,叩拜之后头也不敢抬。
汗涔涔而下,哆哆嗦嗦说道:“草民鲁莽,不知是县太爷(1)大驾,适才冲撞了。”
衙役悄悄向轿里知县低语了几句,知县沉吟不语,良久才道:“本官早闻小墩村民情复杂,今日看来果不其然。”
“大人,穷山恶水出刁民。”衙役压低声音,瞟了眼跪着的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咱改日再来,这次就先回去吧。”
“不,叫她带路,本官要亲自过去瞧瞧。”
知县说罢,扭头撩开轿帘,向随行的县丞说道:“青山,今日叫你也跟着见识一下乡野风情。”
县丞勾起嘴角,笑道:“好。”
听得吩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村西去了。
带路的光着一只脚,身上都是灰土,面上却一改方才的狼狈相,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大人,就快到了。”
知县撩开轿帘,颔首道:“杨家可还有其他人?”
那人回:“她家两个哥儿都嫁人了。她娘中了举就疯了,没多久就殁了。有个爹尚在,早年采药跌下山,如今腿脚不怎么灵便,还有个童养夫,她家基本就靠那个童养夫做事过活。”
知县听了不说话,随行的衙役就叹气:“鸡窝里飞出凤凰来,也是不容易。”
那人接嘴排揎:“岂止是鸡窝,她家前几日还遭了一场大火,灶屋当场就垮了,墙也塌了半边,到现在都没修呢。”
说话间,一行人就来到刘家大院前。
只见那院门紧闭,不知哪个好心的村民搬来一个凳子。
杨思焕就趴在凳子上,正提笔写状子,打算明天去县里告状,周世景站在一旁陪着她。
不到万不得已,杨思焕并不会真的告状去,况且这点钱财纠纷,人家县衙也未必搭理她。
她这样做是想吓吓院里的人,于是边写边读:“小人先母早逝…不对,我现在是秀才了,写的状子是‘禀状’,应该不同于寻常写法。哥,你说我应该怎么写?”
周世景思忖片刻“嗯”了一声:“不妨改称‘学生’,其他的就不用变。”
“好!”她顿了顿又继续大声读道:“学生先母早逝...无奈同村刘大贵无故克扣工钱,人仗狗势,纵狗行凶,咬伤一众村民…不惩之无以平民愤...”
杨思焕声音越抬越高,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她们才听说杨思焕成了秀才,不同于平头百姓了,秀才写的状子是有份量的,遂都来看看。
当中不乏受过刘大贵欺压的村民,听到这些话直呼过瘾。
突然有人朗声说道:“好一个人仗狗势。”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齐齐望向不远处的轿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迎面走来一老一少两个人。
刘家大院里,刘大贵夫妻二人站在墙根下,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方才外面还叽叽喳喳地闹腾着,现在却没了声响。正纳着闷,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员外,快出来,县太爷召你喝茶呢。”语毕,人皆暗自偷笑。
刘大贵的夫郎惊道:“不得了了,县太爷来了,怎么办?”
刘大贵满脸不屑道:“嗬...蠢夫,那鬼话也就骗骗你,这穷乡僻壤的,还县太爷来了,干脆说圣上大驾好了。”
又一阵敲门声起,一声不等一声,说话者声音寒出冰来:“大胆刁民,还不速速开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