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洞渊长老一行人离开,直到那粉色香猪的影子都消失在山际,李天风才收回目光。
她眸中的向往之色实在太过明显,就连玉城子也无法忽视。
他神色微动,开口却是:“昔年洞渊长老赠我的那只,还放在我洞府之中。你若是喜欢,之后为师赠予你便是了。”
李天风听了,那一点惆怅也烟消云散。
她朝玉城子笑起来。
“那我们怎么走?”
玉城子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
他察觉这少女性子似乎有几分不同寻常的跳脱,但如他这样的修士,早就见过万物百态。便是李天风再跳脱一些,于他而言也只是一派可爱活泼,再没有什么不妥的了。
他召出一柄灵剑,将其放大成足以承载两人的大小。
这半透明的平台设于含光殿的后方,外面便是陡峭的山壁,远处是正至中天的海日,清风徐来,海浪逶迤。那些不知何处来的波涛堆积推卷着,撞在坚壁上,碎成雪白的细沫。
李天风上辈子没有去过海边,也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她所见过的只有明月照夜,万壑松声——
她忍不住抬脚,朝平台的边缘走了两步。那单薄的身影与四方之风融为一体,竟给人一种稍不留神就会随风而逝的错觉。
玉城子心头猛地一跳,然后抓住了李天风的手腕。
他已站在剑上,顺手就将李天风拉到了剑上站定。
灵力腾起,包裹住李天风半个身体,使她稳稳地站在剑上,同时又不至于完全失去自由。
“莫要走神。”玉城子平淡地说了一句,倒也听不出好恶。
李天风点点头。
长剑腾空而起,有一瞬竟像是飞鸟跃起一般。李天风脚下并不稳,往后跌了几步。
玉城子虚虚扶了一把。
与她的身体还隔着半掌的距离。
李天风并不懂这种无言间体贴,因为她的心神已被脚下的风景占据。她与离锋在飞舟上时,脚下是涛涛云海。而此刻御剑,她所见却是漫山春色,五色斑斓。
她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这种风景了。
玉城子发现自己新收的徒弟又在走神。
身前少女眉目低垂,眼睫弯弯,在那清澈的眼上打下一层阴影。她生得柔和且稚弱,皮肤白皙到近乎虚假。就像是不存于世的雕塑一般。可她的眼中却分明闪着过,唇角也扬起——
她到底爱这世间。
不知为何,玉城子放慢了御剑的速度。
轻盈柔和的灵力将李天风托起。
她诧异地抬头,却发觉玉城子正看着她。
“师尊!”李天风正要笑。
玉城子却已俯身在剑上坐下。他的发极长而黑,虽由金冠束起部分,其余的却滑落肩头,在风中摇荡。
“坐下来。”玉城子说,“为师有话要说。”
纵然李天风洞察世事,能听心音、能辨万物,那也只是建立在她能听见的范围内。眼前的男人修为已是世上高绝,加之他性格内敛,万事都不形于色……
她猜不出来,索性就不猜,囫囵坐下了。
下方是玉城子用灵力悉心护住的地方。他的灵力也如此人一般,微微泛凉,却不至冰冷。李天风坐下来,倒感觉自在几分。
“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玉城子问。
同时灵剑倒转方向,朝着来时之路而去。
李天风眨了眨眼。
她才不猜!
“我不知。”
玉城子于是不说话,只用那双平淡的眼睛看李天风。
如明月朗照。
将她那点心思照得干净。
两人并排坐在剑上,李天风却没感受到身畔强者的威压。只是清风徐来,她忽然心头微动。
一种奇怪的痒意在她心上腾起,而后慢慢爬升至喉舌。
玉城子的目光实在平静。仿佛说了也可以,不说也无伤大雅。只是让这双眼睛的主人失望,那大约也是……
“师尊收我为徒,那自然是我合适。”李天风道,“师尊不选宝贝蛋,自然也是觉得他不合适。”
她说惯了似是而非的语,此刻也是信手拈来。
玉城子低眉,未置可否,却问:“你方才想看的,是不是这里?”
李天风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看去。
这是含光殿往下的一座建筑,仍是那种玉石铺就,氤氲着浅浅的灵气,混杂在高山云雾里,远看真如仙人居所。
玉城子道:“这是过去外门弟子所住之处。”
“外门?”
“是,虽说闻道有先后,然诸弟子修行,天资与进境总不能一概而论。往年还在中洲收徒时,大比后筛选下来的,还有一场小比。小比中选出来合适的,就会由当年的带队长老带回太玄宗,收入外门。”
李天风道:“可这里并不似有人烟……”
“是,这里已无人居住许久。”玉城子又说,“如今这太玄宗上下,也不过百来人。”
李天风愣了愣。
灵剑载着二人飞近了,就看见建筑那斑驳的梁上飞来一只肥鸟。
“噢,师尊,这便是当时我叫的鸟。”李天风顺手将这只幼兽拢入掌心,抚了抚它唯一一根青色的尾羽。
“我知。”玉城子道,“你有温和仁爱之心,愿意将入门机会让给同伴,这很好。”
李天风捏了捏鸟喙,却不惊讶:“世上温和仁爱的人想来是很多的。”
玉城子忽然笑了一声。
李天风被他的笑吓了一跳。
她连忙转过去看,却发现这新鲜出炉的师尊已经恢复了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师尊?”她疑惑地喊了一声。
玉城子却不同她讲这事了。
“你如今是我门下弟子,如无意外,将来也将承继掌门之位。”他悠悠地,说起更严肃的话题,“我见你也有探求之意,此番便带你先来各处逛逛,也免了之后来回奔波。”
李天风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