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遇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这一刻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陡然生出一种为天下万民立命,惩奸除恶,扫除一切不平事的壮志豪情。
这种巨大的满足感,是他在过去的四十多年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获得过的。
陈宁眸光微垂,眼中有怜悯,也有嘲讽。
怜悯苏鸿遇,嘲讽他自己。
那些少不更事的热血与豪情,早已在风吹雨打之下,一去不复返了。
这一次,苏鸿遇终于走到了台前。尽管面色苍白,尽管脚步还虚浮。他在陈宁的臂力撑托下,缓步向前,神色肃穆,奔赴属于他的战场。
“乡亲们,”被台下一张张激动振奋的面孔感染,苏鸿遇激动难抑,一改往日谦谦儒雅的做派,挥臂大呼道:“大家不要担心。只要我苏鸿遇在一日,便一日会为大家做主,荡除奸佞,平定瘟疫,誓死保住滁州城!”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台下欢呼声雷动。
欢呼的人群后,一辆四驾青帷马车在铁护卫的护送下,缓缓朝着将军街的方向驶去。
常千佛肩头后背的箭镞都已经被取出,涂上伤药,包缠上厚厚的纱布。伤口渗出的鲜血将纱布染透,触目惊心地红。
刚上车时,他还是清醒的,躺在穆典可的腿上,同她说些逗趣的玩笑话。
只是今天他说的笑话都不怎么好笑,明明是想宽她的心,却引她更难过了。笑的时候皱着眉瘪着嘴,比哭还要难看。
后来他也累了,说不动了,便闭上眼睛休息。慢慢地,连疼痛也感觉不到了。周遭一片沉寂,只有穆典可的体温隔着衣料源源渡来,柔软而温热的小手一遍遍从他额头上抚过。
“这样,真好。”他轻声说道。
天地都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相偎,再也不用去理会那些俗世烦恼。
“典可,不要走。”他紧紧攥住掌心里的手,声音如梦呓般,微不可闻。说完这句话,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穆典可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晶莹剔透,如露珠,一颗颗滴落在他肩头染血的纱布上,泅开一片血艳的梅花。
“千佛,你一定要好起来。”她低下头,将脸贴在他昏睡的面庞上,久久地,挨挤在一起,不愿分开。
“我不走,我陪着你。你一定要快快地好起来。”
马车绕道西四街,从侧门进了怀仁堂。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常千佛回堂的消息才从议事厅放出去。
焦急等待了多时的常家堡众人全都涌来议事厅,打听常千佛的伤势。
众人都是大夫,病情肯定是瞒不住的。凌涪将情况照实说了,例行说了些安抚的话,又道常千佛病中需要静养,请大家伤好之后再来探望。
众人虽然担心,也理解凌涪的决定。几百上千号人排着队轮番进去探病,常千佛这病也不用养了,光说话都能把人累死。
得知常千佛并无性命之危,大家也就放心离去了。
严苓搀着蒋依依,是最后来的,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凌涪,求他通融几分。
蒋依依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常千佛已平安回来了,她竟哭得比之前更加伤心了,小脸儿煞白,几欲背过气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