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上了年纪,她近来有些?多愁善感,总会想起?一两个故人。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的心突然狂跳不止,脚步不自觉放慢,有股力量逼着她不得不停下。
好奇怪,她身体健康,血压始终正常,可这心脏就是扑通扑通跳得奇怪。
江岚顿住步伐的瞬间,似乎察觉到那双眼睛的存在,她回过?头朝身后看去?。
晨阳逆光的地方,有个年轻好看的小姑娘。
她背着一把吉他,整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又有些?单薄清瘦。
小姑娘素衣白裳,乌发绾成偏分鱼骨辫,未施脂粉却如出尘芙蕖,清丽脱俗;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让她一见如故。
两人相对而?立,距离不过?几米远。
她们彼此不说话,却没有丝毫陌生人的生分。
丁谣很紧张,双手蜷缩在一起?,翕张着红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本?来知道自己暴露了,可她还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跑。
江岚正欲开口,手中的塑料袋突然破裂,刚挑选好的水果悉数滚落在地上。
她赶忙蹲下身去?拾捡水果,发现?女孩先她一步,手脚麻利的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她背着硕大的吉他箱,行动不方便,固然是弓着腰,反复多次也极有耐心,直到将东西全部捡完为止。
丁谣将几颗红苹果还给江岚,低眉顺眼的模样,有几分局促和拘谨。
她一句话都没说,将苹果放在篮子里,后退两步保持距离。
江岚看着她,觉得她样子乖巧,忍不住心生怜惜。
“小姑娘,你看着好面熟啊,我们在哪里见过??”
丁谣扯开一抹笑,并未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她短瞬思考后,回她:“阿谣。”
“阿谣,很好听的名字啊。”
她们相视一笑,一个和蔼慈善,一个心酸隐忍。
“这个给你吧。”
江岚随手拿起?一颗大红苹果,递到丁谣手里。
望着手里的苹果,丁谣喉咙发堵,深吸一口气,避开鼻尖腾升的酸意?,微哑着嗓子连声道谢。
她因为一颗苹果瞬间慌张,那感觉就好像她是觊觎人家生活的斑鸠,被?鹊鸟发现?后,对方仍然善待她。
丁谣忙不迭说对不起?,搞得江岚莫名其妙。
意?识到自己失态,丁谣不敢再说什么?,抿唇后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朝女人微微弯腰后,转身跑开。
看着女孩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江岚陷入沉思。
她从?未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她们本?该相识那般。
夕阳坠落山头时,工作一天的丈夫回家,两个孩子也从?学校归来。
白天的际遇,对江岚而?言,不过?是平静安稳的生活里,抛下的一枚小石子,它甚至没有激荡起?水花。
丁谣隔得老远,透过?窗扉看到幸福的一家四口。
挺好的,这万家灯火,终有一盏是属于那人的,如果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所追求的,那她不留恋那方贫瘠的小天地,也是人之常情。
丁谣笑得欣慰,决定以后不再出现?在这里。
她儿女双全,人生已无缺憾,自己只是她年少冲动带来的意?外?,见不得光,会将她顺风顺水的轨迹,沾染出一片污渍。
就这样离开是最体面的方式。
黑夜降临,街头游荡的只剩她一人。
陌生的城市真的让人想哭。
丁谣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目送一辆辆汽车,载着行人回到归宿,可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其实她也不算一无所有,至少她有一把吉他,对了,还有一颗苹果。
不应该哭的,但人有时候真的不擅长隐藏情绪。
不管多坚强的人,积累过?多的委屈,终究会酝酿成汪洋。
丁谣低垂着头,止不住眼泪往下流,在陌生的街头,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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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火车一路嘶鸣,这南来北往的旅人,挤在狭小的车厢里,或期盼或留恋,有不舍有憧憬。
丁谣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柏杨,心境如止水。
她像不甘沉寂的云雀,误打误撞闯入蓝天,跌跌撞撞这些?年,还是选择回到最初的起?点。
快到养育她的小县城,她突然心生感慨,不免有些?近乡情怯。可倦鸟归林的安谧是真实的,即便这里偏远贫薄,可你不需要?适应她,亦不需要?花过?多精力扎根于此,因为你本?就出自这里。
县城不通火车,行程在临县就终止,丁谣拖着行李,坐上大巴继续前行。
沿途的林立高楼换成低矮的房舍,一眼看去?,多半是荒芜的旷野。
眼前不再有那么?多错落有致的建筑,这里是另外?的天地。
萧瑟、凄清、荒凉,但又熟悉、亲切……
丁谣回来没告诉任何人,她自己走?完回来的路,自始至终都孤零零一个人。
小县城没怎么?变,整个集中的县中心也就那一块,道路两旁依然是苍翠的香樟树。
街道铺面有几个苍蝇小馆,面馆旁边有家新开的精品店,她以前常去?的文具店也还在,只是换了老板。
丁谣的落脚点是一处老旧的居民房,住在八楼的位置,却没有装置电梯。
她本?想先回家修整,杨秀棋却先找到她。
福利院如今也不开了,送走?最后一名学生,政府有了新指令,原先那群孩子一起?长大的小地方,改建成了老年棋牌室。
“谣谣啊,哎呦好久不见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杨秀棋激动的热泪盈眶,拉着丁谣的手,开心地跟她细说着今年的细微变化。
来日方长,丁谣安抚着老院长,“杨姨,我想去?祭拜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