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新换了太傅,每日要去仙蓬殿请安,温书习课样样不能少,日头落到山顶还要学骑射。
明广殿里外的宫人都怨声载道,然后通通被宁王差人打了板子。
荣云姝听着便笑了,有人操心皇上的功课,她自然落得清闲。
于是这几日吃得好睡得也足,百无聊赖就想出宫走走。如今谣言渐熄,她身为长公主,要出宫也没人敢拦着。
话刚出口,有宫女敛身行礼,“长公主,户部侍郎家的霍三姑娘递来请柬,请您过去一叙。”
荣云姝盯着请柬瞧了会儿,原本去郊外踏青的行程推后,她坐着马车朝霍府过去。
见了霍侍郎和几位夫人,她在绣楼里与霍珍闲话,视线落到对面娇弱纤柔的少女脸上,关切道:“霍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说话间还煞有其事地拉着她仔细瞅了瞅,暗道:肤白脸嫩的,看来过得挺舒坦。
“让长公主见笑了。”霍珍似有若无地拿手帕擦擦唇角,“大夫说我这身子骨弱,一有风吹草动就下不了榻。前日刚见好,我害怕过了病气给长公主,今日才敢往宫里递帖子。”
也是,得了跟谢太傅一样的病,春寒料峭的日子,这宫里的风吹草动可不少。
荣云姝露出一抹微笑,叙旧时不紧不慢,仿佛没在和亲当日见过她看热闹。待两人谈话随意了些,霍珍便下意识提及三日后的林府寿宴。
林商河筹备良久,如今位高权重,朝臣家的高门贵女都会去。身为长公主,她就算和太后再有嫌隙,也不能直接缺席。
今年和亲一事告罢,之前见风使舵的朝臣女眷们逐渐心思活络,开始跟她频频示好。
她没理由拒绝,也不在意,等到了林府寿宴这日,吩咐琴叶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便款步上了马车。
湖面上的风吹过长廊,荣云姝站在人声鼎沸的丞相府邸,见过林商河的正室夫人,今日这寿宴,是林相夫人一手操办的。
因林府出了个太后,此次前来的男女都面带容光,兴致颇高。
吃宴席不如赏景。
荣云姝走到后院,入目尽是雕梁画栋,一应陈设虽比不了皇宫,但远超京城的富贵人家。
林家并非簪缨世家,而是普通商户,半路发家又机缘巧合救了世宗,这才在京城有了容身之所。
商人逐利,林氏的嘴脸想来是随了祖上。
荣云姝走向庭院深处——
“二姑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出院子也不跟奴婢吱声。这边风大,伤着身子老爷又要把您关在房里了。”耳畔传来婢女没好气儿的劝说声。
婢女拿备好的外衫严严实实罩住那孱弱瘦削的少女,背地里却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目光流转间,林锦芍喉间轻痒,微咳道:“前厅开席了吗?”
“偏厅的夫人姑娘们都入席半个时辰了。若非二姑娘你身娇体贵,平素鲜少沾油腻荤腥,冷不得热不得,这次相爷寿宴来的王公显贵家眷您也是能见一见的。”婢女不耐地将她往回赶。
林锦芍走在前面看不到婢女的脸色,但整个游芳苑里里外外的仆从都是别院犯了错打发过来的,对她谈不上主仆情谊,时常埋怨伺候她的苦差事不说,私底下更是嫉妒她投了个好胎,而身后这婢女仗着自己是当家主母拨过来的,从未跟她客气过,明嘲暗讽只是家常便饭。
“回吧。”林锦芍回头扫了眼婢女,不知为何,身后人打了个哆嗦,咬着唇愤然切齿却也不敢发作。
婢女追上几步留意她的举动,眼前弱柳扶风的相府嫡女似乎与从前无异,那双幽深黯淡的眸子里满是怯懦。
等到了长廊尽头,走走歇歇的林锦芍抚上悸动的心口,远远望见明艳入画的女子迎面而来,停下脚步。
“臣女见过长公主。”
荣云姝扶起林锦芍,温声打量,“你是林相的女儿?”
眼前的女子倒是跟太后的眉眼有些相似。
正走着无趣,她便与林相的女儿聊起天来,半盏茶的功夫,她对这女子倒有些怜惜,只可叹林相那凉薄之人,定然不会为这么个失了母亲的女儿打算。
约莫是准备送进有利可图的朝臣家里结姻亲。
正说着,林锦芍眼底划过不自在的情绪,她似有纠结,走到荣云姝身侧,两人不知怎的,便来到了公子哥们投壶射覆的湖亭水榭。
“你可有心仪之人?”
荣云姝忽然问起,觉得林相的做派确是不配做个好父亲。
林锦芍的心笼在层层阴霾中辨不出滋味,脸上却依然摆出反应得有些呆滞的表情,摇了摇头,又迟疑着点头羞赧。
“那我们就过去瞧瞧,隔远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