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王府筵席过后,万家灯火之中,紧闭朱门的公主府鲜少再有马车出入,荣云姝偶尔派人过问荣绥的课业,但更多时候,传唤琴叶前来问话成了?每日的习惯。
琴叶明里暗里潜入公主府,然后将长公主的牵挂和关切转换成鞭策荣绥的金科玉律,直到他摆正了身负重任的姿态,性子逐渐沉稳下来,开始接触朝堂事务。
荣赦虽为新皇,但是对权势没有太多执念,哪怕如今大楚唾手可得,他眼里的冷色细看之下亦没有丝毫痴迷。
所以深宫高墙内忙于政务的荣赦,看到了绥王的变化,终于和缓了?脸色,时不时传召他前?往皇宫,一如当初教导那般,继续知无不言。
荣云姝在府邸安静地拨弄着讨食的池鱼,掠过嫩叶的微风轻拂过她的眉梢,良久,才想起琴叶的提醒。
绥儿与荣赦之间的鸿沟,深不见底。
起初是嫉妒,因她而起,中途得以斡旋也曾消磨过半,但始终是存在的。
而后来,这些裹挟着私欲的情绪被权力浸润,渐渐地,可能会在隐晦的角落生根,甚至会变质。
荣云姝指尖触碰到滑腻的锦鲤尾巴,略微停顿,直起身来放下饵食,牵动的唇角已无半分喜悦。
骑马射箭,由琴叶精心?侍奉,又得荣赦的暗中袒护和教导,荣绥个子蹿得老高,几年光景就长成了?满京城玉树临风的少年王爷,距离弱冠仅剩五年。
也因此,荣绥对新皇的成见日渐堆砌,大多都是京城里的狐朋狗友怂恿的,她现在就害怕烟花柳巷中的女子再给他吹耳旁风。
对她这个长姐,荣绥犯了错总是躲着走,平素倒没少到公主府撒娇,就算进了?花楼吃酒也笑着发誓绝对不会碰莺莺燕燕一根手指头。
这点她倒是没有怀疑。她已经察觉到了,荣绥结交的那群酒囊饭袋,背后撑腰的都是些各怀鬼胎的朝堂要员,他有意拉拢,或者说借助这些为了利益杀红眼的蛀虫,从中攫取真正的价值,培植自己的势力。
有时候,荣云姝不禁无奈地摇头,心?道不愧是荣赦教导出来的,荣绥尊师重道的礼节全然抛到了脑后,连“皇叔”都不肯唤,却把他的手段学了?个七七八八。
可还远远不够,荣赦难得与她碰面,负手立在庭院里,亲口对她说,荣绥这些小把戏对付不了?他,要想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他得暗中使绊子,直到另一个独当一面的大楚帝王站到他眼前。
而立竿见影的结果,往往是由妒恨、不甘以及肩负百姓的重责浇筑起来的,哪怕剑走偏锋培养出一个势均力敌的仇敌。
荣赦望着静谧的京城盛景,留给大楚的时间不多了?。
荣云姝闭上眼眸,轻柔地拉住他的衣袖,张口便想与他承诺,无论如何,绥儿都不能让他置于险地,但这话她迟疑了?。
她拢紧十指,一旦荣绥再度坐上皇位执掌权柄,琴叶的暗营死士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不由得想到父皇的遗诏,以及揭露他身世秘辛的证据。
荣云姝藏得很好,暂时不会有任何错漏。她松了口气,目送荣赦远去的背影,翌日便听到了新皇要带绥王微服出巡的消息,这次岭西决堤损失惨重,加上不知何地冒出的流寇作乱,事务繁杂,也是对荣绥的新一轮试炼。
新皇出京,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时间满京城的牛鬼蛇神都蠢蠢欲动。
从宁王府调到公主府的丫鬟拧着眉头担忧她的安危,她却噗嗤笑出声,手执新鲜的花枝敲了敲丫鬟的额头,“你跟着本宫也有些时日了,怎还这么笨?”
“京城如今乱中有序,正好考验一番这群摇摆不定的朝臣。若要筛选出栋梁之材,还需一场疾风骤雨。”
丫鬟捂住嘴,瞪圆眼眸谨慎点头,就连走起路来都底气十足。
新皇离京的那日,荣云姝隔远送了?送,荣绥少年意气,跃身立于马上,冲她挥动着马缰绳,“皇姐,等我回?来。”
她扬脸应声,轻缓的一声“嗯”却瞅准了?马车里富贵公子打扮的荣赦,见他的目光投射而来,一双澄澈的眸子也凝望着他,没着急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