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圣都的未来。”
庄严不失慈爱的声音在占星殿中响起。
一身白衣的云渐雪抬头,眼眸清澈,目光坚定,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接过一方玉简。
这是占星殿给他的最后一次任务,也是最后一次历练,亦是关系到圣都的存亡。
从一出生就被认定是圣都的主人,是圣都人人敬仰的天帝,是他们的神。
但他知道站的位置多高,肩上的责任就有多重。
“是,师父。”
“你是天帝,无需对我用敬语,直言名讳即可。”
“我会将圣都秘宝平安带回。”云渐雪避开了这个话题。
衣袂飘动,人已经已经离开占星殿,径直入了雪域。
一身白衣与雪域中的皑皑白雪几乎融为一体,这还是他第一次意义上离开圣都。
他驻足望着没有尽头的雪域,心中生出一丝怅然,也不知雪域的雪会有消融的一日,圣都的子民也能离开圣都。
正待继续前行,某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在风雪中微不足道。
他思忖片刻,朝着那个声音寻了过去。
未出三步,就见断崖下凝结而成的一排冰凌,参差错落,无声中又有序。
他弯腰捡起一条半人长的冰凌,方才就是它断裂落下的声音。
冰凌在他手中有了消融的痕迹,他感受着掌心的潮湿,阳光下,透过晶莹透亮的冰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其中的倒影。
给了他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也让他无端生出了一种触动。
他原地盘腿坐了下来,灵力将冰凌笼罩着,冰凌在灵力的雕琢下生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人间青虹,是谓清风徐来,名曰间风。”
……
云渐雪走遍大江南北,终于查到了圣都秘宝的线索。
就藏在地底深处的魔渊之中。
间风也在历练途中与他完美融合,成为了他的本命法宝。
他活了这么多年,曾有无数法宝放到他的面前,但都没有路边随手撷取的间风契合。
孤身前往魔渊,周围全是远古魔物的气息。
拦住他的是一座小山一般的魔物。
面对魔物赤红的双目,他依旧从容淡定。
“途经此地,并非刻意惊扰。”
那魔物有些奇怪,“人类,你是在同我说话?”
竟然有人不惧不怕,甚至还尝试与他们憎恶的魔物说话。
“我只为寻一样东西,无意恶斗,你修行不易,不必做无谓的争斗。”
魔物歪了歪头,眼前这个纤尘不染的白衣男子与阴暗森冷的魔渊格格不入,但他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可在他淡然的口吻中,又隐隐带着一种向往。
他无法形容。
鬼使神差就将云渐雪放了过去。
云渐雪直入魔渊深处,在寻找秘宝时顺手救下了险些丧身魔物手下的两个人。
却又在魔物重伤之际放走了魔物。
陆景焕抱着昏迷的凤池,仔细打量着忽然出现的云渐雪。
一身白衣,格格不入。
“你是圣都的人?”
云渐雪亦回头打量着陆景焕,“以水为力,你是碧凌波或者天水城的人?”
“有趣,我见过的圣都的人都无比憎恶魔物,没想到你竟然会放他走。”
“无论是谁,人也好,魔物也罢,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在魔渊我们才是闯入者。”云渐雪语气平和,也正是如此方才透着诚恳认真。
言罢,他看着昏迷的凤池秋,从袖中取出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在他灵力催动下小花没入凤池秋体内。
“是受魔气侵扰,两天后就会转醒。”
陆景焕不掩讶异,“这是天悲烛?”
天悲烛不过最低等级的灵植而已,四处可见,再寻常不过。
“准确来说是天悲烛的第七朵花。”
“第七朵?天悲烛一生只开六朵,六朵之后便会枯竭,怎会有第七朵?”
云渐雪纠正他,“天悲烛一生七朵,第七朵方才有克制魔气之效,只是世人无瑕顾及,自然从未有人发现过。”
陆景焕沉思,像天悲烛这样不起眼的灵植,根本不会有人留意。
“多谢。”
“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云渐雪见陆景焕伤的并不重便转身准备离开。
陆景焕却在身后叫住了他,“碧凌波还有一处出口,离此处更近一些,若赶时间可随我一起离开。”
“你怎知我赶时间?”云渐雪对眼前的人生出一些好奇。
“方才我见你虽从容,但与我说话之际,脚步却转向外面,看来是已生离去之意。”
云渐雪笑了。
也做出了决定。
同陆景焕一起离开了魔渊,从珊临宫的魔渊入口出来。
云渐雪走在后面,一出魔渊就看到了等候在外的十来个人,年龄与陆景焕相仿,模样与装束却各不一样。
从特征中他认得出来这都是碧凌波三大族的族人,又能开启珊临宫。
陆景焕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那些人见陆景焕出来,一拥而上,将他围在其中,有担忧,有打趣,和乐融融。
唯独没有隔阂。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他知道碧凌波的新城主很年轻,可没想到陆景焕在私底下与其他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玩笑打闹。
云渐雪远远看着,心中浮现出了藏在心底的记忆。
他从出生就被占星殿定为了天帝人选,高高在上的位置,亦是不甚寒冷。
他也曾经有过天真的孩童时期,偷偷从占星殿溜出去见过父母,父母已经不覆贫困,因为他们是天帝的父母。
但不覆的还有他渴望的亲情。
在占星殿长大,并没有发生有人欺小,或者利用他的事,所有人都将他供为神明,悉心照料,认真栽培。
世人如此,他的师父如此,连他以为会不一样的父母亦是如此。
时光对修行之人不过弹指一挥间,等他再去探看父母已是在他们垂垂老矣之际,而他依旧年轻。
他们跪在地上如所有子民一般跪拜着他,一声“天帝大人”让他知道他身上天命带来的隔阂永远不会被打破。
从此之后他沉心修行,放眼整个沧州无出二人。
在师父欣慰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辜负占星殿的培养。
陆景焕在透过人群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云渐雪竟然生出了一丝自卑。
他很羡慕陆景焕。
他拥有的友情,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触及。
陆景焕越过人群,与众人介绍,“这次多亏了这位公子救了我和阿秋,不然我们也只能在魔渊中做亡命鸳鸯了。”
一旁年纪稍大的负鲛族附和“公子救了我们小五,那也就是我们的恩人,以后有何差遣尽管吩咐,我们必定在所不辞。”
云渐雪轻笑着摇头。
他在这些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是从来没有在圣都存在过的。
也在这一瞬间他对一直以来的信仰有些动摇了。
堪称世外桃源的圣都当真是完美无瑕吗?
短短不到一日的光景,待离开碧凌波时,他竟有些不舍。
陆景焕掌心凝出一张破碎的黑色铁片,“我在历练时在沧州边界发现了这个,若云兄得闲,我想拜托云兄与我再去一趟边界。”
云渐雪在看到铁片时,神情变得凝重,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这半块黑铁片不属于沧州。
云渐雪留下自己的玉符便离开了。
等到再从圣都出来已是一月后。
沧州边界,陆景焕已经在等他了。
如陆景焕所料,其余二州暗中联手进犯沧州,一南一北形成包围之势。
也是这一次,年轻的天帝集七城之力将二州残余势力彻底击退,也重新将趁机作乱的魔物赶入魔境,真正成为沧州令人敬仰的神。
“此次多亏了你。”云渐雪望着边境落下的夕阳疲惫中由衷地笑了。
陆景焕的影子与他并肩立着,“那也得你信我,当时我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的境界有所松动,回去后会闭关一阵,希望下次相见时是在你和阿秋的喜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