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想洗手啊。
于是沈砚看见,小姑娘咬着唇停在洗手池旁边,眼巴巴回头看着他,伸出小手指指水龙头,目光里是可怜兮兮的渴望。
沈砚好笑,合着这厕所是他家开的?洗个手都要来请示他?
不过在少女过分纯真的注视之下,他还是认命地点头,以示批准。
卫染得到批准,连忙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她做事从来都认真,连洗手都认真。
沈砚站在几步开外,目光随着清冽的水流,落在少女纤巧白嫩的小手上。
她的手型偏瘦,小手伸直的时候,却隐约能看到手背上点着几个轻浅的小肉窝,婴儿般的可爱。
沈砚心头一痒,有点想戳一戳。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飞快错开了视线。
卫染先用清水洗过一遍手,瞥向台子上装洗手液的瓶子,却见里面液体已经见底了,她只好遗憾地收回目光,再多用清水洗一洗。
沈砚过来敲了敲洗手台示意,问她:“要用洗手液?”
卫染望望他,在“读懂”他的唇语之后,犹豫地点头。
“稍等。”沈砚道。
他先开了另一侧水龙头自己洗过一遍手,才端起旁边那瓶洗手液,用力摇了摇,示意她伸手过来。
卫染目光扫过他手指上干净的水珠,有些不解,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摊开了手掌。
沈砚将瓶子倾斜,使劲按压了几下,一汪蓝晶晶的洗手液终于落进卫染掌心。见面前少女懵懂的模样,没来由地就想逗她,懒懒含笑问:“够了没有,爱干净的小朋友?”
卫染想要反驳他的称呼,然而用肢体语言表达这个意思的难度太大了,她只好点点头,脸颊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怎么有种回到幼儿园的感觉。
很快,轻软雪白的泡沫逐渐在她手中漫溢开,她微微怔神,完全没有任何实际的接触,他还特别注意先洗过手再接近她,过分的绅士和谨慎了,还真是不像个“厕霸”了呢。
洗完手,卫染立时清爽了许多,她抬起头,看见身后少年正在她面前的镜子里弯着唇,眼底笑意盈盈。
她轻扯嘴角,努力回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就像被猎狗追着的兔子一样,迈开腿飞速蹿了出去,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沈砚笑容还挂在脸上,对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玩味地一弹手指,小哑巴?
呵。
他走近墙上的镜子,仔细审视自己的脸,真就有那么可怕?
*
一分钟后,落荒而逃的“小哑巴”又回来了。
沈砚轻挑眉梢,状若不经意地从镜子里收回目光:“手机没拿吧?在那儿。”
她拿了手机,但没有马上离开。
他转过身,看进她眼睛里似笑非笑:“有事?”
“小哑巴”望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混杂着一点犹疑、两点紧张、淡淡的委屈、怯怯的坚持,以及……
那么一丢丢关爱智障儿童的悲悯意味。
沈砚眉心一拧。
然后“小哑巴”快速低头打了几个字,第二次向他举起手机屏幕,上面是她的手机备忘录。
写了一句话:
“同学,这是女厕所。”
*
卫染匆匆跑回教室,悄悄从后门里溜进去,已经快下课了。
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学习时间,她的心在滴血。
要不是她出门的时候没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那红红火火的女厕标志赫然映入眼帘,这份冤屈还不能昭雪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像中了蛊一样,竟敢当面提醒“厕霸”这是女厕。
不过,那家伙在自以为是男厕所的女厕所里玩了半个小时游戏,还那么自恋地在洗手台前照镜子照个没完,也真是傻得有点令人同情了。
尤其是当她出去之后发现,这栋楼其实并不像她原来想的那么空旷,她在门口站了几十秒就看见两三个女生从走廊上经过厕所门口,当然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她们没有进去,只是向里面正在对镜自我欣赏的某人,暗暗投去看神经病似的目光。
提醒完以后,她就再次飞快地跑掉了,没敢看他是什么表情。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她也不会把他的秘密给说出去,她骗了他一次,也帮了他一次,就算两清了吧。
卫染抓紧时间把黑板上剩下的板书都抄了下来,回到沈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走进客厅,饭菜的香味一下子扑了满鼻。面前一桌盛宴丰富得让她眼晕。
沈文山在桌边招呼她过去坐。
“来,染染,尝尝这个。”
饭桌上沈文山一直给她夹菜,卫染道谢不迭:“沈叔叔,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你自己来。”沈文山笑笑,却见小姑娘举着筷子半天没下口,迟疑地瞧瞧这一大桌子菜又瞧瞧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怎么了,染染?”
卫染斟酌了一下词句:“不需要等人了么?”
她没说要等的是谁,沈文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小砚?”他嗤了一声,“那小子不知道又到哪儿去野了,不用管他。”
就卫染所知,沈砚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和沈文山的父子关系并不太融洽。
原来他都不回家吃饭的么?
卫染看看面前足够五六个人吃的菜,点了点头,刚要再动筷子,就听见门口姜姨惊讶的喊声:“少爷,你回来了!”
卫染本能地转头,只见一名身着白T恤上衣的少年正从门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个子很高,步履生风,身周隐隐辐射着一圈不耐的气场。
从卫染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脸,他略微汗湿的黑色碎发垂在额前,鼻梁挺直立体,下颌曲线流畅,整个侧颜精致而完美。
然而卫染在这瞬间只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厕霸”?
沈砚?
……所以,“厕霸”=沈砚?
这个等式实在太惊悚了吧。
当着其他人卫染不敢真的钻桌子底下,只能拼命把头埋得很低,一张小脸差点就陷进面前的小兔子饭碗里了。
姜姨跟在沈砚身后,还在絮絮叨叨:“少爷回来得正好,刚刚开饭……”
“我还有事。”沈砚生硬地打断她。他的声线似乎又很不同了,此刻略显低沉,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寡淡。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往楼上去。
路过沈文山和卫染身边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有侧一下。
沈文山沉下脸叫住他:“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