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毕,再度开口道:“我知道太太的意思,不过为着小姐着想。生怕小姐有一处不如意,受了委屈。可府里采买女使丫鬟婆子的事咱们自己的人,要挑着谁上来,太太一句话就是了。难不成底下还会忤逆?!自然是要秉着太太的意思好生办差的。老爷心里有十分孝顺,面上就有十二分。那十分是真孝顺,另两分便是要外人瞧的。太太怎来了江南反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了?”
贾敏心里明白,可就是膈应。明明是自己的女儿,从前难哄也就罢了,如今好容易养熟了些,身边的人却要尽数被换去。将来若是跟那边的亲近,岂不是要她心里难受!
郑妈妈见了,不好再深劝,要是把贾敏的牛性劝上来了,事情反而不美了。
绘秋进来服侍,郑妈妈便寻了借口退下了。染春在外头听的分明:“妈妈何必劝太太,我瞧着这是不愿呢。要是恼了,妈妈的体面岂不是丢了?”
“小丫头你懂个甚!”郑妈妈笑着斥责了一句,“太太年纪尚轻,前头还有两个原配留下来的孩子,期中还有一个儿子!太太若不尽早坐胎有孕,瞧着百顺堂的架势,守个几年孝,前头的那个就该要下场科举了!若是叫他挣个功名回来,太太又当如何?!你们几个别眼皮子浅的只看眼前忘了后头的事情。那才是顶顶要紧的!别的,一概皆是虚的!”
闻言,染春一脸受教的模样,郑重点点头:“妈妈教训的事,我记下了。”
“那厢,舒姨娘走了不曾?”
染春点头:“绘秋姐姐亲自去说的。便是想不走,那也是不能够的!”
郑妈妈点头,不一会儿又嘱咐道:“不管老爷去与否,那边的药都不能停!绝不能叫她赶在太太前头生下孩子。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哪个都不能!”
染春微笑:“此事便是您不吩咐,绘秋姐姐也不会忘的!”
“这便好。对了,弹夏那边……太太可有话下来?”
闻言,染春眼神黯淡,兀自摇头:“太太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认定了,绝不轻易改。不会子怕是要吃些苦头才肯放手。弹夏,怕是不好。”
“好与不好,原不是咱们说了算的。你可看好那些小蹄子们!莫要瞧着写冬成了姨娘,便觉着自己也有了契机,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凑!届时太太不还得烦死!”郑妈妈眼眸微沉,低声吩咐道。
“诺!”染春晓得轻重。
贾敏心里想着郑妈妈劝她的话,一顿饭吃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放下碗筷,慢悠悠地道:“替我更衣,我去给老夫人请安。”
“喏。”
百顺堂,林乐曦正在后头抱厦里跟叶翎念书,前头林姚氏便空闲了下来。瞧着贾敏过来,笑着免了她的礼:“我早先说过不必过来请安的。我这里一院子的药味儿,当心熏染了回去,乐晴不乐意让你抱了。”
贾敏摇摇头,笑道:“给您请安本是媳妇的分内事,便是您免了,哪能真的不来呢。这原也是我们的孝心,您受着就是了。黛玉这丫头如今安稳了些,叫忍冬带着呢。说起这事儿来,媳妇也是臊的慌。”
林姚氏听林乐曦细细讲过原委,知道里头的事情,却不好接口的:“不过就是女使婆子们不好了。裁了再换就是。这有甚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身边得力的人服侍着,仔细寻摸两年,也尽够了。”
“原媳妇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就是女使罢了,找了人牙子来,买了好的叫人教养两年也能见人了。到时再提拔上去,也能接手。不过自从听了老爷那席话之后觉着还是老爷虑的对。”贾敏抚着鬓边的细发,缓缓道来,“此前老爷曾与媳妇说过,让老夫人帮着看。之前是媳妇狭隘了,只想着不好劳动老夫人为着这点子小事亲自出马。只为收拾那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可后来又转念一想,老爷说的也不无道理。”
林姚氏看着贾敏,目光沉沉。贾敏不觉,依旧微笑着自说自话:“老夫人多少年阅历了,看过多少人,经过多少事儿。这些东西哪里是我这样一个年轻媳妇子能比的。与其去外头寻摸那些不知根底还要花费时间来调/教的小女使,还不如老夫人的火眼金睛好使。您说是吧。”
谷雨看着笑着不说话的林姚氏,心里有些担忧。这太太说话怎么这么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就在想着要如何开口打岔时,林姚氏开口了:“其实这也不是甚大事。你自京都嫁来,亲家老太太想来自是不放心的。陪嫁来那么多人,总有人能顶上的。我这一个病歪歪的老婆子便不掺和了罢。”
“这哪能啊!您是林府的老夫人,后院子里最尊贵的人。您经过见过的,皆是媳妇及不上的。说句自毁门面的话,那些跟着媳妇从京都嫁来的陪房,有不少在这回里查出了不妥。一时,也难以成事。所以,厚着脸皮来找老夫人帮忙了。就是不知老夫人您,是否愿意。”贾敏瞧着前面这个老婆子,心里老大不乐意了。
我好容易说服了自己过来要你帮着挑女使,你倒好,摆起架子来了。早知道我就不开这个口了!如今不上不下的,可是为难!
林姚氏察觉到了贾敏的心思,嘴角洋溢着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你了想清楚了。若是我揽了这桩差事去,乐晴往后的事情,等于我差了半手。你到底是她母亲,有些事情还是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再来开口,会更好些。”
贾敏咬牙,那是我的女儿,如何与她好我如何不晓得?!要不是瞧着你如今病入膏肓,我也不见得会上来与你这般好生说话。不过才一年,难道忘了我身后站着谁了不成!如今我膝下没有儿子,说话有时难免短一截。老爷又处处仰仗着你这老婆子,仗着我身后的势力,我哪里还用得着来低头!你倒好,左一个意思右一个意思,到底是插手不插手啊!
脸上却兀自强笑着:“老夫人眼明心亮的,媳妇自是比不上。为着女儿好,也只得想着往她身边放些安心得力的人了。且,老爷如今在扬州站稳了脚跟,将来的宴请应酬一样也少不了。如今媳妇是怕了那些刁仆了,这才放了忍冬去。可如此一来,媳妇身边的人便少了。若是碰上个什么事儿,终究掣肘。那些仆人女使秉性如何?空缺出来的位置由谁顶上?媳妇年轻,有好些事儿还要老夫人帮扶呢。那些才采买的人怎么着也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出来,那这几年又待如何?”
贾敏到这时才说出了些对林姚氏心事的话,谷雨重重地松了口气。便是林姚氏也对她有了些许不一样的看法。至少还是个明事理,大事儿不会出错的。
“我想着怎么着也是你的女儿,再怎样也不会亏待了她。谁知,竟先空了位置出来。我年纪也大了,病痛缠身,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就怕家里有个万一不如意的,岂不是叫如海心里头烦闷么。然,你如今这般恳切来同我说话,那话也十分在理。若是我不接,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不会体谅在外头奔波的儿子的心了。”
闻言,贾敏连忙起身,口道不敢:“媳妇如何敢做此想!真心只是觉婆母您心胸宽广,慧眼识珠。比媳妇要多看多思的。这才来烦扰您。”
贾敏到底是听进去了郑妈妈的劝,觉着叫林姚氏出来,既能分担自己身上的担子,还能瞧瞧这老太婆手里到底还有些甚。故此,姿态摆的低,如今也不成老夫人,改称婆母了。
林姚氏想着自己日子也不多了,真不能叫姊妹几个为了那些前尘往事而失了情分。将来还得相互扶持,才能光耀林家门楣呢。
“既是如此,那我便讨人嫌一回,接了你这个差事。只一件,我话要说在前头。”林姚氏想着贾敏的心思,将话挑破,“我如今这身子骨自是不能做先锋冲在前头了,做个镇场子的将军统领也是极限了。这女使婆子诸般事宜,繁冗复杂,你也是知道的。我好使与从前一样,差事儿我接,办事儿的人却不是我。”
贾敏眼神一闪,她就知道:“这是自然,哪里真的能让您劳心劳力。媳妇自会叫人用心挑选,再送来百顺堂。您瞧着可用,便说一声儿,这便定了。”
林姚氏不置可否:“你回去罢。家里一摊子事儿呢。”
“喏,媳妇这便告退。婆母您好生修养。”贾敏垂眸答应,转身出去,“我就知道这老婆子没那么容易答应接手。接过去了还给我来这么一招。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选的好有她过目的功劳,若是不好,挑人的是我,落的人说闲话的自然也该是我了!郑妈妈出的这是甚馊主意,净叫我在她面前出丑!”
染春见贾敏生气,连忙低声安抚:“太太莫气!郑妈妈到底是为了您好。”
贾敏负气而去,谷雨也在劝着林姚氏:“老夫人您怎么最后又接了这烫手山芋?您不是说此时不好轻易树敌么么如此一来,太太不是又要恨您了。”
“她要恨便恨罢,横竖她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添这一笔又何妨。”林姚氏闭眼,轻声道,“若是能因此叫府中众人皆知道乐曦的好处,将来如何也不会亏了她去。”
“原来是为了小姐,”谷雨这才送了严肃的脸,笑道,“老夫人为小姐都打算好了。奴还天真的以为您是真有意要接下呢。”
林姚氏轻嗤了一声:“我本就是有意接下的,不过目的为何,却是不能叫她知道的。如今你们太太满目的权柄和江南的富贵,若是不叫她心思分散些,怕是甄家就要与她勾搭上了。既然陷进这个浑浊的大染缸,怎么着也得挖空心思为自个儿谋点利。我是用不到了,了乐曦用的上,这便够了。”
这是一个一心为孙女打算的祖母,希望在自己走之前为林乐曦再最后谋点利益。不管这是否会与儿媳妇有利益冲突。此时的林姚氏,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孙女孙子,全然没有了儿子。也不管儿子将来以后会如何,她此刻不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