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姚氏看热闹一般看着林乐曦,摆摆手,谷雨便碰着一本厚厚的,崭新的花名册出来。
林乐曦一见便明白了,这是要从百顺堂抽调人手了。这崭新的花名册还是她亲自登记整理出来的呢。之前配合着贾敏的动作,百顺堂也裁掉了一批人,可后头补上来的人却是比贾敏那边情况要好许多,不过三两日便可以顺顺当当的上手,安排事务了。这里头倒是有不少人可用。
忍冬见状,忙上去道:“我是太太跟前二等女使,太太说,待过了这一阵便知道我的去处了。小姐派人时,多思多虑。”
林乐曦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难怪太太要派你来照看二小姐,果然是个妥帖人。”
忍冬脸一红,垂头道:“我不过就是一般人,小姐这般说,可是抬举了。”
“不骄不躁,便是我夸你,你也能如此淡然处之。我虽与你接触不多,可今儿,倒是有了些许了解。这很好。”林乐曦忍不住赞许起来,点头道。“我虽不知太太屋子里是个如何景况,可看你如此周全,想毕太太是不会放过你这样的好丫头的。不过百顺堂的规矩与你们那处不同,便是我维桑院,也是一样的。这回拨下来的女使大半会是二等女使里挑出来的,你如今算是一脚踏入一等的行列了,她们还需你带几日,到底是没服侍过这样小的主子。”林乐曦也是没有接触过这样小的孩子。
忍冬心下了然,起身点头:“喏。”
林乐曦见她明白,点点头,接过谷雨手中的花名册。仔细翻看了起来。“我此前看过的俱是家生子,这回若是拍下来,多半她们的父母家人都是百顺堂的人。你们太太对此竟也不在意?”
忍冬摇头:“我不知太太心里的想法。不过,听染春姐姐漏出来的口风,似是这回裁撤下人太太身边的人也有不少。”
如此说来,是自己身边无人可派了,所以才打起了百顺堂的主意。林乐曦心里哂笑。“行了,太太的意思如何不是咱们能知道的。我之前瞧着塍泉家的孩子就不错。祖母觉着如何?”
林姚氏挥手道:“这些人俱是你理出来的,好不好的,都是你知道,我不管这些。”
闻言,林乐曦便知道林姚氏这是不欲多管了。又翻了翻,笑道:“既然太太放心,那我可就这般安排了。惊蛰,去把先前我挑出来的那三个女孩子带出来。”
“喏。”
惊蛰转身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了三个年纪一般大的女孩子。按着年纪,从大到小,从左至右排着一排,穿着一色的姜黄色茧绸比甲,十一二岁的年纪颜色一般好看,俱是沉稳的性子。
“她们都是百顺堂老人的孩子,最大的今年十二岁,最小的也有十岁半了。规矩,谷雨教了一月有余了,大体是出不来甚差错。到你身边,仔细教着,应也能上手。因着取名时我翻到书是《山海志》,故此,名字都是从上头来的。最大的那个叫葶苎,中间那个叫白珉,最小的那个叫蔓渠。暂时跟着你,为一等女使。过些日子采买上的带人进来我再挑就是。”
忍冬看着堂中的三个女孩子,举止言谈俱是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的,看着便知道这规矩学了许久的。“我都听大小姐的调派。”
林姚氏见事情落定了,便摆摆手:“你们都去罢,我乏了。”
林乐曦闻言,随即起身。她长身玉立,气质浑然天成,被窗户落进来的春阳一照,别有一番气度在里面。“那祖母安歇,乐曦告退。”
忍冬跟在她身后,行李告退,往维桑院去。
“寒露,”林姚氏合眼小憩了一回,再度睁开眼睛。那双似深潭般看不透的眼睛泛上了一层薄冰,低声唤人。
寒露闻声而动,放下手里尚且还在对账的册子,上前听差:“老夫人有何吩咐?”
“我要你寻的人,如今可有眉目?”林姚氏深邃的眼睛望着窗外那棵高大的槐树,语气幽幽。
寒露颔首:“昨儿已得了消息,知道她住在苏州的一处宅院里。守着那些木牌子,清贫的过了十几年。奴已遣了最得力的人去游说,只是她是否还愿意掺和进大宅院里却是不得而知了。”
“这都无妨,只要能找着她。一切都好说。只是我如今日子有限,陪不了她说那些从前,只能盼她肯为我后人多出些力,便是主意也好。”林姚氏眼神一闪,又道,“霜降那边,可有甚消息来?”
寒露对那位林淮氏也是佩服,一路拖拖拉拉,又是头疼又是脑热的,纠缠了一路,就在快到扬州城外的路上,硬生生停住了,不愿再轻易往前行一步。“那淮老太太不肯再走了。霜降急的没法子,却也只能看着她这般停着。老夫人可有话要说?”
林姚氏冷笑一声:“若不是瞧着她当初在我跟前欠了个人情,又她离我最近,我也犯不上去找她!如今,她既嫌我家是个麻烦窝,那我也不必再为她留面子了!寒露,去信。让霜降给我稳住她,在大事未落定之前,不许她踏进扬州城一步!再有,即刻拿着我的手书,派人去江南各地。我姚家好歹也是江南望族,便是如今名望不如从前,但人脉却还是一直积攒着的。要找靠山,可不差她一个!”
寒露一直知道她家老夫人手里有钱有权有势,还有地位更有人脉。若非老爷一定要往这火炉子里跳,老夫人也不会一直将东西藏着,留到如今还不曾交给老爷了。如今看来,怕是两位少主子更能让老夫人放心些。想毕,不再犹豫,脆生生地答应了:“老夫人放心,三日之内,奴保证。定然让那些人都收到您的手书。”
林姚氏微笑着,眼睛却是亮的出奇。看着寒露下去吩咐人,又出声唤来了谷雨:“把我之前要你整理的东西都细细收拾好,这几日我便要交出去的。再通知老人们一声,从今往后,他们的主子唯有林乐曦一个!”
谷雨大惊:“老夫人,您这是!”
“既然有人给了我批语,那我自然要为了那批语上头的话筹划一回。林家,沉寂的够久了!”林姚氏很久没有这样的豪情壮志了。临了临了,倒是再搏一回,说不得便成功了也未可知。
谷雨低头答应,留下惊蛰侍候,自己转身出去安排。
林乐曦带着忍冬回了维桑院:“乐姑姑。”
“小姐。”乐姑姑托着剔红喜鹊牡丹纹盘上来,将上头的金地莲彩团寿盅放在描金梅花黄花梨小几上,躬身道,“这是小厨房熬制的山鸡丝燕窝,用的是上等血燕,滋补养气。”说完这些,乐姑姑才说回正题,“小姐有甚吩咐?”
林乐曦端起盅子,白瓷的勺子搅着滚烫的燕窝,语气慢悠:“二小姐这段时日跟着我住。我记得小库房里有黄花梨木雕花隔扇,你拿出来。在我屋子里隔出一个小隔间来给二小姐住。后头的空屋子也理出几间来给跟着二小姐伺候的人,各处去通传一声,没的弄混了出纰漏。我可是拿着规矩不放的,别撞到我手里来。”
最后一句虽然语气是缓慢的,可在场听的人都听出了里头的威胁之意。大小姐果然不好相与。这是她们这些不清楚内情的人心里的第一印象。
乐姑姑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忍冬,颔首:“那奴给她们找个妈妈出来,说说维桑院的规矩。”
林乐曦无可无不可,只低头喝燕窝。乐姑姑见状便明白了:“奴这便去。”
乐姑姑的手脚很快,几个仆妇帮着把隔扇搬来,领了赏钱井然有序的退下了。关雎和蒹葭去后头清理下人住的屋子,蓼莪和甘棠便带着那三个丫头一起收拾着隔间。明亮的杏黄色给整间内室增添了一抹格外亮丽的颜色。
林乐曦因着照顾林姚氏,屋子也不曾好生拾掇。况她才历经了母亲远去边塞的打击,心情不好,整个人尚在成长中。一应的色调俱选取了冷淡的主色,整间内室绝大多数地方都用了湖蓝色、墨绿色甚至于用上了藏青。看着不像是一个八九岁的闺秀的屋子,倒想是寡居多年的房子。如今,倒是多了一份亮丽的风景。
黛玉不知为何,里里外外进出这么多人,闹出的声响不管大小,都影响不到她的好眠。一直躺在忍冬怀里睡的安稳,不见醒来的迹象。
待隔间收拾妥当了,林乐曦就着菖蒲的手漱口:“乳母之事,太太可有定夺?”
忍冬闻言,连忙回答:“那跟着来的婆子便是二小姐的乳母。太太说,二小姐一天天大了,也不用吃/奶了,待府里安定了些,便要辞了乳母出去。”
乳母如何,林乐曦不管,也管不着。听了,点点头:“这是太太的事情,我不会过问。只是黛玉身边到底该有一个经年的妈妈掌事,这个,太太也没有章程吗?”
忍冬一滞,不好意思道:“太太说,大小姐您也是来了扬州之后才有的掌事姑姑,二小姐这般小,暂时不急。”
“我那时也是有一个的,便是茱萸的老子娘。只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禀了祖母,放她出去养老了。又因着这样那样的事,没顾上也没有甚好人选,这才一直拖着未曾补上。黛玉可不成,你迟早是要回太太身边的,那几个年纪这样小,如何管的事!莫叫底下人糊弄了才是!”
忍冬听了,觉着有理。点头道:“我今日便去请太太示下。”
闻言,林乐曦这才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