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姚氏说完这些,狠狠地喝完了一整杯水。又示意谷雨拿出个乌木嵌珠宝盒子来:“这里面共有二十万两银票,你十万两,固也十万两。那个小的还是让她母亲自己为她打断去吧,我横竖管不着了。”
林乐曦怔怔的,她祖母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交给她了:“祖母,若是,若是我,我……”
林姚氏看着她结结巴巴,欲言又止,说不出来话都样子,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这些东西于我而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又带不走,那何妨拿来交给你们几个小的。做些你们想做的,为后头铺路。你父亲只专注于前程,曲家填在了边塞也不知何时能回。这些东西我本就打算留给你,比起别人,你更需要。固也到底是嫡长子,便是后来贾敏再生儿子,也得排在他后头。可你不同,你是个女儿家,终生大事是捏在当家主母手里的。原本我若是能平平安安活到个百八十岁,或许还能插手。可显然我撑不到。此时不筹划更待何时!”
林乐曦看着那账册和木盒子,整个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祖母,您这又是何必呢?!”
“我这一生,只养了你父亲一个孩子,后头还落了一个女胎。我总觉着这是她与我没缘分。后来你母亲又生了你,我才知道缘分这东西何其玄乎。如此一来也好,到底是能养活下来,长到今日这亭亭玉立的模样,也算是我一番心血不曾白费。”林姚氏想起那个自己早夭的女儿,一时感慨不息。
林乐曦眼角微湿,柔声劝道:“祖母这样仁善,那位早逝的姑姑也能于他处得觅良处的。”
林姚氏却已是看开了,摆摆手道:“各人有各命,强求不得。你能平安长大,我已知足,这样便很好了。往后你的归处是那非富即贵之地,祖母保不了你多久,你要学会自己为自己打算!”
林乐曦垂眸答应:“乐曦知道了,会自己筹谋的。”
林姚氏点头,带着林乐曦一一盘点起那些账簿来。
“上等田亩一亩十两银子,一年产息五百两;中等田亩一亩八两,一年产息三百两;次等田亩一亩三两四钱,一年产息一百两。八百亩的上等田地,五百亩的中等田地,三百亩的次等田地,一年不算租金,不算余粮,不算天灾人祸,也不算……原本七八千的田地租子,”林乐曦翻着账簿,口里念着,薄荷在一旁打算盘。“如今怎么也得有五千多两银子了。”
“回小姐,一共五千七百六十六两。这还没算上今年天家减赋比前些年还要再多出些来呢。”薄荷看着算盘珠显示的结果,笑的格外甜美。
林乐曦擅长的是心算,心里自有一本账。闻言,笑道:“傻丫头,那五千多两便是不曾算上赋税得出的银子,如今天家减赋,上缴的银两也不少呢。”
“那也无妨,小姐还有铺子呢!单单算田地庄子便已有这些,若是算上那些岂不是……”艾草在一旁听的两眼直发光。
菖蒲笑着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掉进蜜罐里了,笑的这般开心。小姐忙着呢。赶紧将小姐交代的去做了,那春园里的五个,如今可是如没了笼头的马!如今林忠家的不在,她们这些个可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林乐曦看了她们几个一眼,淡淡的笑道:“不过就是几个女使,若是连这几个都弹压不住,我选她们也真是看走眼了。”
茱萸闻言,解释道:“若不是她们之后要去太太院里侍候,只怕还不是如今这般呢。”
“去哪个主子身边不都是林家的女使,都是侍候小姐的,守的都是林家的规矩,有何不同?”薄荷沉稳的扫了另外三个一眼。
薄荷是曲文君亲自挑出来的人,跟着林乐曦没多久,便去了林姚氏身边,跟着林显家的学规矩,比艾草她们后来的三个还要更稳重些。
林乐曦看着那几个稍稍受约束的,道:“跟了我这些年,很该知道些轻重了。”
“喏,奴受教。”
“去吧,我这里还要再算算别的帐。”林乐曦低头,接着翻账本。
菖蒲带着艾草出去:“你那性子何时改改,显嫂子教了你这几年竟还是这般模样。你瞧茱萸,她的性子便是直率些,也不似你这般横冲直撞的。”
“显嫂子不是夸我直爽率真么?我也就在小姐跟前这样,在旁人面前哪一回不是规规矩矩的。”艾草辩驳了一句,倒也是老实的去了春园。待瞧见了里头的情形,差点没被气个仰倒。“人呢!管事的妈妈哪里去了!”
闻风而来的管事妈妈见了艾草,唯唯诺诺的上去行礼:“艾草,姑娘。”
“那几个小女使呢!人哪去了?!”艾草横眉竖眼的厉声质问道。
“在,在后头摘果子。”
“你们怎么回事儿!管事妈妈居然不敢训诫小女使们了?越活越回去了!”艾草看着屋子里头乱七八糟的样子,气狠狠的道。
那几个女使自住进了春园,觉着自己将来定然是给小姐当近身女使的。不必做粗活,又没见过内院里的风光,管事妈妈们又不敢过分管教,将来得罪的狠了于己不利,便没深管,这才短短几日便玩开了。
“她们以后都是在二小姐身边侍候的,我们不敢深得罪的。”
艾草冷哼一声:“当初显嫂子管教女使们的派头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如今倒是胆小起来了。没出息的东西!去,将戒尺拿来,把人给我找来!”
“喏。”底下人答应了,去了一个取戒尺,另外两个喊人去了。
过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人才陆陆续续的到齐。艾草坐在廊沿下,看着立在底下的五个人,慢条斯理的喝着清茶。学着林乐曦的样子,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直看的那五个人心里惴惴不安。
“艾,艾草姐姐……”苣兰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还没说话呢,你倒急着开口。这些日子学的规矩都学去了深山老林里去了!抢着开口,这是哪家的规矩?!哪个教你的!”
苣兰立时便哑了,接着低头不再说话。
艾草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大小姐选你们做的是二小姐身边的二等女使,你们倒好,仗势抖搂了起来。仗的是谁的势!大小姐不成!”
随之而来重重的拍木桌的声音震的两个人跪下了,令三个人站着。
“艾草姐姐这话说的,敢情艾草姐姐能仗着大小姐的势,我们这些便不能了。好没道理!”蘼芜冷笑着嘟囔着道。
艾草淡淡一笑:“往后你们去的是二小姐身边侍候,既不是在百顺堂当差,也不是大小姐身边的女使。便是连身契也不在小姐手里,而是在太太手里。往后犯了什么事儿或是惹了那个姐姐的眼,叫告到太太面前。便是立时拿了身契发卖,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大小姐也不会多说一句。你们拿着大小姐做旗子,想给自己挣体面,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脸去说去做!敢在我面前扯谎,我看你们是在外院受罚还不够呢!”
蘼芜见艾草真是完全不怕的:“艾草姐姐看着倒是不怕太太的。难不成姐姐做错了事儿,大小姐会保你不成?!”
“大小姐会不会保我,我不知。不过我前头还有个薄荷姐姐,她最是板正不过。大小姐身边的四个一等女使,唯有薄荷姐姐一人是跟着林显家的学了约摸有五六年的规矩,深得林显家的真传。我便是有个甚,不劳太太,也毋需大小姐,薄荷姐姐一人的手板子便足矣了。今儿,你们也该知道些厉害了。”艾草一派淡定,吹着手里杯盏里的茶水,慢条斯理道。
乔木见蘼芜吃瘪,连忙接上:“我们自有管事妈妈,你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可不敢劳动您。您才刚也说了我们是二小姐身边的人,身契一概只在太太手里。那若是处罚,自也当是二小姐或是太太身边的人过来。您,管的未免太宽了些。”
那管事妈妈听见了,惴惴的看了眼一脸平静的艾草:“艾草姑娘,这帮小蹄子们却是没法没天,可,毕竟是二小姐……”话未完,艾草一记狠厉的眼光射过去,那管事妈妈便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们心里的想头,想着仗势要靠大小姐,出事了还要拉大小姐做垫背。好处是你们的,坏处自是大小姐来担。可梦做的太美,看见现实的时候就是加倍的残酷了。”艾草之前还是有些冲脾气的,在见了这几个小的之后却觉得自己好似天真了些,便学着薄荷菖蒲的样子,稳坐上首,看着底下那几个小女使蹦跶,“瞧着管事妈妈们忌惮太太,便不忌惮大小姐了。尊卑不分的东西!二小姐到底还是在大小姐这里住着的,怎么,打量着二小姐很快便要去太太处了,便放松了?!今儿这顿手板便是要你们都知道,只要是这林府的主子,便都是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东西得罪不起的!给我夹紧了尾巴做人,规规矩矩的守着林家的规矩,做好自己的本分!”
乔木抬头看了眼艾草身后那个女孩子手里持着的手板。用坚韧的青毛竹中间的那段劈出来,在火上烤干了水分,磨平了边角的毛糙。足足有三寸六尺长。表面光滑乌亮,因着这手板是林显家的从林姚氏身边的一位老妈妈手里接过来的,专门为那些不听话的小女使们打造的。前后陆陆续续打了不知多少人,便是维桑院的第一女使薄荷,也挨了不少板子。艾草和菖蒲、茱萸三个是后头来的,可手板也是一样挨过的。那打起来,可是嗷嗷叫。虽不影响做活,可红肿七八日总是有的,轻易消不下去。
乔木的脖子不禁缩了缩,咽了口水,狡辩道:“你这是滥用私刑!传出去要是叫人知道了,老爷的名声便坏了。”
听了,艾草的眸子一沉。这小蹄子知道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