簿颖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淮氏,在扬州城外不肯进来,非得拖着。我想瞧瞧,最后的结果会是她想要的么?”林姚氏讽刺般的一笑,看的簿颖更加不敢抬头。“罢了,我让寒露给你理了间屋子出来,在百顺堂住着罢。”
簿颖看着林姚氏沧桑的脸,欲言又止:“喏。”
“你也不必觉着委屈,我统共没几日活头了。到时你若还是不愿,我便让寒露送你出去,你好好守着你的那堆牌子去赎罪忏悔就是。”林姚氏道。
簿颖点头:“奴心里明白,谢老夫人抬举。”
谷雨看着簿颖出去,略略皱眉:“老夫人,这位姑姑看着,似没有乐姑姑牢靠。”
“你以后就会知道她的本事的,那也是个厉害的。只是她早已没了从前的雄心壮志,想着安稳度日罢了。索性我也无需她再像从前那般要展露头脚,能在一边提点着乐曦便足够了。”林姚氏看着雕花窗格后头那棵杏花树,微笑道。
谷雨点头:“奴会看好小姐的后路的。”
林姚氏一样摇头:“你,我有打算。林显家的有两个儿子,不出意外,一个要跟着乐曦将来上京都去的。还有一个留在扬州做些照看。她大儿子与你年岁相当,我想着要把你配给他。小儿子我有惊蛰或是霜降,以后谁跟着乐曦,都能有自己人手,不至于受掣肘。”
谷雨微微垂头:“奴想留在扬州守着老夫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是把老骨头了,你却是花一般的年纪。便是守了一年哪怕是三年的孝期,都是大好的年纪。嫁出去总好过像阿季一样,半生孤苦。没的为了我,耽误你们一生,这便是我的罪过了。”林姚氏指了指窗格上的落花,“‘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要珍惜易逝的光阴,机会不待人。你以为守着我是好的,可我要的,却不是你的守着。簿颖的守着,是为心里的那份歉疚,你的守着不外乎是你侍候我一场的情分。论时间长短,林显家的跟着我的时间最久,情分更深。要守也是她守,还轮不着你呢。”
谷雨看着似是在交代遗言一般的林姚氏,心里愈发难受,艰难的点头:“奴听老夫人的,做小姐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帮老夫人看护小姐。”
“这天气,怕是要落雨了罢。”林姚氏若有所思道。
谷雨也跟着看了眼:“阴沉沉的,看着是要落雨的样子。”
“杏花微雨,是个好时候。”林姚氏嘴角溢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说不得带着什么意思。
寒露领着簿颖去了后头的屋子:“这是老夫人特意吩咐的,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老夫人,她,是不是?”簿颖试探着问道。
寒露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想老夫人如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知道身后事是如何的。既然老夫人要你来帮着大小姐,那帮就是了。你怎么还推三阻四的?可是少见。”
簿颖苦笑:“我见那报应见多了。生怕自己会有牵累。大小姐是如何的人我不知,不过定然是个好的。我不能叫好人担着我身上的责罚。”
寒露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道:“大小姐的女先生,叶娘子。从前说过一句话,我觉着甚有道理。今日也想与你说说。阴司报应,是留给那些不坦荡、心里头有鬼的。真正不惧的人,是心里有光的。你心里放着一盏灯,在那些小鬼找上来的时候照上一照。心里敞亮的,不会放在心上,便是担着报应也是一样要做的。糊涂的,是只图自己一时的畅快,不是为着旁人。你是哪一种?”
“我……一时糊涂一时清醒,竟连我自己也看不清了。”簿颖其实心里已然有了些许动摇。
那些事情原本就不是为了当下的一个结果才冲动去做的,是她们几个筹谋周全了之后才决定下手的。如今从前的旧人死的死,散的散,除了林显家的就她一个了。是她自己看着自己的家一点点变得支离破碎,听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和尚道士说的一番乱七八糟的话便信以为真了。如今看着林显家的模样,簿颖觉着,自己的罪孽好像并没有多深重。也许是上天看够了悲苦,所以要送她喜乐了。
“那位叶娘子的确是极有本事的。”
寒露见她有了松动的痕迹:“那是小姐的女先生,大宅院的事情怕是不很明白。”
簿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林忠家的带着奠仪进了荣国府的大门,张家才带着张遥的嫁妆走了没几日,贾琏和贾玖的日子已然没有了从前的优待。不知是因着守孝还是怎的,两个孩子脸色蜡黄,比之从前瘦了一大圈。下人也怠慢了不少。
“二姑娘,身子可受的住?”东隅扶着贾玖,轻声问道。
贾玖微微摇头:“不碍。”
东隅面露担忧:“姑娘,您连着守了几天了,若不歇歇,身子是熬不住的。”
“我不妨事,你派人去前头看看哥哥。他要照应那许多人,怕是比我辛苦些。”贾玖坚持。
东隅暗叹一声:“二爷那边,扶桑看着呢。决计不会让二爷吃苦头的。”
“老太太那边,是不是又有许多话说给哥哥听了。”贾玖突然问道。
东隅一愣:“不,不曾听闻。”
贾玖微笑:“怕是说了,哥哥也不叫我知道罢。罢了,既然不想我知道,那我不知道便是。桑榆呢?”
“哦,她去给姑娘看屋子去了。咱们都不在屋子里,怕姑娘回去的时候冷茶冷水的,没个人侍候。”东隅笑着道。
贾玖点点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母亲给你们取的名字,倒是有些讲究。如今可不正是如此。”
“姑娘您?”
“还是去看看哥哥吧,我不放心。”贾玖道。
东隅无奈,只得应下:“北琴,照看好姑娘。”
“喏。”贾玖身边的女使,北琴、南笙、西筑,扶桑和东隅、桑榆都是张遥给贾玖使唤的。
林忠家的见了贾琏,奉上了奠仪,劝道:“我家太太远在扬州,实是有心无力,来不了京都。临走时吩咐了许多,要奴见了两位小主子多加劝慰。不可坏了身子,大太太天上瞧了,也是不安的。”
贾琏点点头:“多谢姑母挂怀,小侄记下了。会劝妹妹保重自身的。”
林忠家的叹了一回气,恰逢鸳鸯出来,便起身告辞去见贾母。
“敏儿在扬州可好?我那外孙女也好?”贾母看见她,开口便是这两句。
林忠家的微微笑道:“太太气色十分好,也十分挂念老太太。若不是扬州离京都实在太远,不然太太是必来的。二小姐十分安静,甚少哭闹。老人们都说这孩子将来必是十分懂事儿的,不让太太操心呢。”
贾母听的她们好,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连连道:“好好好。好便好了,我也能心安了。这回来了,便歇歇脚再走罢。我这里有些东西要托你带去扬州,你且住些日子再走。”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