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从三希堂回来,林乐曦正有事在忙呢。“甘棠,阿姐可是在忙?”
“回二小姐的话,小姐在拟定年礼单子呢。二小姐不妨回去歇歇,用午膳时再来无妨。”甘棠看着黛玉,道。
黛玉看着那厚厚的门帘,里面是忙着筹备年礼的阿姐。不禁叹了一回气:“阿姐也是辛苦,记得叮嘱阿姐注意歇息。”
“诺。”
葶苎扶着黛玉往回走:“小姐可想明白今日太太此举何意?”
“母亲的心思我如何会知晓,大抵是真的想让我见见外祖家人,将来不至于过于生疏。让那管事娘子回京都去,也好有话说。”黛玉能猜到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些可能,旁的还如何能知晓。葶苎也无话,这便回去了。
甘棠送走了黛玉,揭开门帘进屋去:“小姐,才刚二小姐要进来,奴回说小姐在拟年礼单子便回了。”
林乐曦看着眼前的人——崔云启,转头颔首:“多看着些外头,我有事要处理。”
“诺。”
“说罢,这时候他不留着你在自己身边派来此处作甚?”林乐曦往后一靠,靠进了后头的牡丹花织锦靠垫里,冷着脸问话,“要知道,外男私闯内院见我这样的未出阁的女儿家,传出去我可就没脸可活了。”
崔云启拱手恭敬道:“殿下说此次回来是为养伤,亦为暗查刺杀。这样来找小姐实属冒昧,可云启已然寻不到更好的法子了。还望小姐多多包涵。甄大人不肯放下戒心,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找小姐了。”
“退而求其次?!”林乐曦嘲讽般的道,“怎的,我林家这般不重要。”
崔云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认错:“这不是殿下的话,是我随口胡诌的,还请小姐莫要往心里去。殿下他对小姐是真……”
“不必再说。”林乐曦立时打住了他的话头,“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妙,免得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我林家如今可赔不起。”
“云启有错,还请小姐严惩。”崔云启跪下认错。
林乐曦起身避开:“你是殿下身边得力人,这一跪,我受不起。”
“殿下待小姐不同,自然对云启来说也是不同。这一跪,小姐受得。”崔云启知道闻立哲的心思,他喜欢面前的这位姑娘。那作为殿下身边十分得殿下重用的人,自然是要秉承着殿下的心思来行事了。
林乐曦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有其主必有其仆,此话不差。”
“那小姐可是答应?”崔云启抬眸,目光却不及她身上便避开了。
林乐曦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沉默。长久的沉默让崔云启心里不住的打鼓,难道小姐对殿下无意?可看着殿下对小姐确实不同,若是如此那殿下岂不是更要难过了。崔云启虽然自己心里未曾喜欢在意过一个人,也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情感,只是他看见了殿下对林小姐的在意,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在意。也许是在扬州的那一年里真的处出了情谊,也许只是在殿下心里占了一个分量位置更重的。
他不懂,但是他会瞧。心眼明亮,看的出来,殿下对林小姐的不同。这样一份简单的关心挂念在平常人家也许会常见,但那是殿下。天家现下年纪最小的嗣子。生来便注定要用面具待人的,在面对林小姐时,愿意卸下心防,这在皇家已然是难得的了。可殿下来江南也是有差事要办,要是与小姐的关系僵了,后头岂不是更为不利?崔云启心思百转千回,想了许多。林乐曦的心思却是极为简单。
闻立哲是天家如今年纪最小的嗣子,新进的妃子最得宠的也不如甄淑妃侍寝的日子多。若是天家真的有了打算,那闻立哲以后便是富贵闲王,位置极为安稳的。然,便是这样一份安稳让林乐曦心里有了史无前例的慌乱。
犹豫了许久,林乐曦深吸一口气,最后定了主意:“回去告诉殿下,有些事便是他不说我也会助他。莫误解,我只是为固也结一份善缘。”
崔云启大喜过望:“多谢小姐!”
“你且别急着谢我,后头有了事儿我自然是要麻烦他的。到时他若是推三阻四,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林乐曦将话先放在前面。
“小姐放心,殿下绝不会让小姐为难的。”崔云启笑道。
林乐曦背过身去:“你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吐露半字,权当你不曾来过。没见过殿下,未曾听见过你说过的话。望你也记住。”
“诺。”崔云启自然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郑重答应。
看着身轻如燕的崔云启出去,簿颖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殿下如此这般,到底是真心为小姐,还是别有所图?”
林乐曦闻言,回头微笑:“姑姑还真相信十八殿下所谓的真心吗?”
“小姐不信?”簿颖看着林乐曦脸上的笑容与淡然,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小姐心底的防备如此之重,“那小姐为何对奴这般信任?当初,奴也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旧仆。”
林乐曦左脚往前微微一迈,整个人便转了个道,往另一边去,透过那月影纱翠竹滚绣帐帘幔看去:“你看那落雪图双福如意耳大抱月瓶,我记得那是母亲屋子里的东西。自打母亲远走边塞之后,屋子里的东西尽数被搬来了这里。登记造册时祖母提了一句,薄荷便将其拿出来摆在我屋子里了,这几年从京都到扬州的一直带着。姑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簿颖点头:“奴知道,小姐是看着老夫人的情分。”
“我是个恋旧的,祖母亦是,是以有些事情便必然要比旁人话更多的时间了。有些时候即便是花了大量的时间也不见得能真的出来,你们瞧着祖母不就是么。有些旧事我零零散散、陆陆续续的听了不少,可里头总有缺失。片段连不成章节,碎片成不了整件,总也不美。簿姑姑可明白我的意思了?”林乐曦看她。
簿颖微笑回话:“时候到了,小姐自然会知道。”
“你们一个两个总是如此瞒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姑姑是以为为着我好,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这便是催命的了!”林乐曦还是执着于想知道真相。
簿颖依旧从容微笑说话:“奴从前便说过了,老夫人的令,未到时候奴绝不会松口吐露一字半句。”
“你们总也这样。”林乐曦无奈,“殿下的心,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敢罢了。”
簿颖明白:“小姐心里也是苦的。殿下会明白的。”
“他的真心过于贵重,我担不起。”林乐曦其实明白的,虽不知到底为何,可她有些抗拒,应当是不敢罢,林乐曦这样猜测。
簿颖回身招手,候在外头的关雎便捧着红漆绘万福祥云纹梅花盘进来:“小姐,滚烫的燕窝八仙汤。”
“小姐将燕窝用了,咱们便要做正经事了。”簿颖道。
林如海的船只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到了京都:“小的给老爷问安,请老爷大安。”
“福叔不必多礼,您守着这宅子可是受累了。这几年我在扬州,京都之事全靠福叔与福婶转圜,才未曾失了礼数。仅去年一年便很劳动福叔福婶了,又是修缮又是置办宅院的,可是受累了。”林如海对林福一家是真的打心底里的尊敬。
林福是他父亲身边的老人了,当年他父亲出事去了,苏州又不肯伸以援手,母亲为了保住他放弃了不少东西财物,身边的人也遣散了不少,唯有林福还尽心尽力为他们四处奔走。林姚氏也是一样感激,所以才将自己身边得力的女使许配了过去。这俩口子跟着林如海和林姚氏从南走到北,一直尽心尽力侍奉着。故此林姚氏才会放心将他们留在京都看守旧宅子,看着林家好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根底。
“这是小的本分,担不起老爷这声受累。”林福有些战战兢兢,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勤勤恳恳到如今也只为忠义罢了,“老太爷的恩情小的一直记在心里呢,为老太爷与老夫人守着,这是该当的。”
林如海叹息一回,伸手拍了拍他历经风霜早已不见宽厚的肩膀:“走吧,带我去瞧瞧咱们家的新宅子去。”
林福笑道:“这宅子小的瞧过了好几回才定下来的,还特意请了风水大师算卦,又去三清观求签,得了好日子才搬迁的。老爷瞧了,定然欢喜。这宅子可是好呢!”
林如海笑笑不说话,他大约瞧过图纸,是个顶好的。重要的是,里头囊括了京都与江南的所有景致与风格,很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