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曦听见,忍俊不禁:“哥哥这话说的,我都多大了。母亲长的这般好看,舅舅也很是俊朗,几位哥哥一个个都俊美得紧,我一个姑娘如何能差了。”说着到底是往前走了几步。
曲梓候不放心地打量了又打量,最后似模似样地学着曲靖的模样装作深沉的点点头,沉着声音道:“可见是大了,与姑姑比也不差什么了。”
“哥哥去了海上嘴皮子可是愈发利索了,丫儿可是好奇回家后舅母可有揪着哥哥的耳朵念叨?”林乐曦调皮地眨眨眼,似个女儿家俏皮。
曲梓候闻言,手一缩,脖子一矮,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就知道来挤兑我……我不过就是黑了些,也值得你们这样稀奇。若是你们瞧见那些个西人,看不把你们下巴跌到地上去!”
林乐曦见状便知道,定然是家里舅母宋淑娴念叨得狠了,才借着来都中躲一躲的。“那哥哥这回来瞧我可有准备礼物?若是没有,我这维桑院可是不接待哥哥的。”说罢林乐曦还像小时一样,撅着嘴巴翘得高高的,像个傲娇的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物件儿便生气不理人。
曲梓候见着她这般娇憨模样,愈发忍不得了,几是立时破功哈哈大笑:“小丫头几年不见我瞧着你撒娇耍赖的功夫也是见长,一点儿也不比你三哥的嘴皮子功夫差。好好好,可见是你小丫头不待见我了,不然可不得早早迎我进来。如今倒是说起你三哥的玩笑话了。”
“那可不是!哥哥的嘴皮子多利害,丫儿的撒娇耍赖的功夫便有多长进!”林乐曦在舅家人面前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娇性子,还是那般的孩子脾性。
哈哈哈哈哈……曲梓候愈发笑的肚子痛了,食指略点了点她:“也罢也罢,你何时是个吃亏的性子。你三哥也不是小气的人儿,这回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的。”
外头人听见指令,将外头早已分好的红漆木烫金箱笼进来:“这是我去外头时从西人那里淘换来的。原以为那边有些个好玩的物件儿,后来才知道竟是咱们大楚的丝绸瓷器在那头最为受欢迎,每一回满载去满载回。有些极好的物件儿,于你们女孩子家最是有用,我想着家里算上大嫂也不过两个女眷,又想着你在都中怕是见不着即便是有那些个进上的只怕也不多又少见,便越兴多带了些回来。放心,只有女儿家的物件,旁的一概没有,便是天家知道了也不好说些甚。难不成他还能阻着姑娘家爱美?!”
林乐曦闻言,看着那些个依次打开的箱子,确是女儿家用的。也就罢了:“这些便罢了,外头那些又是怎么个回事?带这许多来。”
“寒食节礼。”曲梓候从袖子里取出单子递过去,“原本母亲派遣寒暑过来送寒食礼,而后便让他留在你身边护你周全。到底是姑姑留下来的人,便是绿萝也一并跟了来……”
“绿萝!绿萝来了!”
曲梓候叫林乐曦一下唬了一跳,随即笑道:“你急甚,我话还未说完呢。”
林乐曦不好意思笑笑:“我急着知道绿萝如今如何,倒是阻了三哥说话了。”
曲梓候无奈笑着叹一声,接着说道:“后头知道没几日我便要回来,便想着算上我从西人那边带来的东西一并与你送来。谁料到路上遇着大雨耽搁了几日因此误了时候。如今且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带着人过来。只是……”曲梓候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只是天家毕竟是知道绿萝的,不好叫人家怀疑。母亲便想了个由头,说是知道你快及笄了,忧心你将来出嫁吃亏只是我们是外家总得避嫌,便从家里挑了两户忠心老实的家人送过来。绿萝便是其中之一。一会子你见着她了有甚要问的,慢慢问就是。”
“舅母为我悉心打算筹谋我是知道的,只是,又得劳烦舅母为我操劳了。我困于都中,甚也做不了,不安得很。”林乐曦说起这个眼底酸涩,说起来,到底是林家欠了曲家的,这么些年自己与林乐旭让曲靖夫妇一直挂心不已,可她们碍于身份处境甚也做不了,心底难免愧疚自责。
曲梓候却摇头摆手:“小小人儿气量竟这般小,便是外家,难道你就不是曲家的人了?难道你身上没有曲家的血脉?笑话!曲家到咱们这一辈也只你一个女孩儿,下头一辈的如今也依旧只有一个奶娃娃是个姑娘,余下的皆是男儿。要什么凭自己真本事去挣便是了,你如今才是最难的,护着你还来不及哪里要你回报这些。这都是情分本分,你说这些话可就是见外了啊,当心我回去告诉母亲让母亲教训你才是!”
说着说着,曲梓候又忍不住拿出小时候欺负林乐曦的架势了。两个小大人一样的人,却说着孩子话。
林乐曦摇摇头,笑道:“哥哥此次来都,待几日啊?可惜固也不在,不然可得拉着哥哥秉烛夜谈呢。”
“可别介!”曲梓候连忙抬手阻止,“别让那小子来缠着我,你们瞧着他好可哪个知道这臭小子蔫坏得很!有一点儿好就知道显摆,做了错事倒是要拉着我下水。偏偏就爱缠着我!好容易摆脱了这粘人的小子,母亲也不在跟前唠叨,我可不要再叫他捉着了,我耳朵疼。”
林乐曦无奈笑着:“固也回扬州祭奠祖母去了不在。”
曲梓候闻言,一阵沉默。却怕勾起林乐曦的伤心事,连忙开口岔开话题:“这也好,我在都中待个三两日修整休整便要启程回北境边塞了,母亲许久未见我只怕还有的唠叨好听。”
“那我让林福给哥哥安排住处。”林乐曦道,“若是哥哥不愿住在府里,让林福给哥哥找一间上好的客栈歇歇,去去风尘才是。”
曲梓候其实来都中不只是来送迟到的寒食节礼的,他还有正事要做。若是留在林府只怕图惹麻烦,自然还是到外头为好。由此点头:“也好,那便有劳小妹了~”
看着嬉皮笑脸的曲梓候,林乐曦再度忍俊不禁。
石榴绫二十匹、浮光锦二十匹、香云纱二十匹、妆花缎二十匹、细棉二十匹、雪棉二十匹,生宣二百五十刀、熟宣二百五十刀、香墨十五匣、狼毫十五套、端砚十五方、白云镇纸三副、青玉镇纸五副,玉镯子十二副、玛瑙戒指三匣、珠花三匣、绢花两匣,汝窑白瓷凤胆瓶,两对百年人参,血燕十五盏、官燕十五盏、白燕十八盏,北境边塞上好皮毛两箱,其余药材若干。
这是曲家宋淑娴给林乐曦准备的寒食节礼,她知道林乐曦独自在都中支撑林家门户不易。林乐旭尚未春闱,离朝堂还差这临门一脚,天家对林家总另有打算。她家在北境离都中实在太远,有好些地方关照不到。能让这遍地都是豪门世家、皇亲国戚的都中不敢小看林乐曦的除开林乐曦自个儿,身后站着的人家支持也极为重要。曲家在北境那是打小的经营,即便有些东西北境不曾有,可保不住宋淑娴愿意为林乐曦打算。北境没有的便去有的地方买,曲家又不缺银子。且样样往好了选,并不心疼银子。又盛产极好的皮毛,每年送的东西里头总有两三箱箱子装的满满当当的皆是皮毛。
林乐曦看着册子上记录的东西,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穿着朴素的绿萝。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不闻一声,便是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安静的环境,林乐曦愈是沉默着,绿萝愈能清楚得感觉到来自上首之人的压迫。这是无需言语行动表达的,便是你不抬头看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到的。
“母亲去后你一直在舅舅家做事?”林乐曦放下单子,低声问道。
绿萝抬眸看她,却看不见她眼睛深如潭底的底下装着甚,反而有些迷幻。连忙敛神回话:“奴按着夫人的话,一直留在北境,守着夫人交代的事情。”
“那为何要在此时入都?留在我身边做事。更不能让天家察觉你换了身份回来?”林乐曦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
隽长柔美的眼线,柔和含蓄的下颌弧度。不论说什么听什么,那对微翘的鸦羽般的睫毛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蝶翅。只绝美的脸庞静好如水,这个素雅的女孩子身上透着一种居高位者的悠然。
绿萝淡然地跪着,不卑不亢地答话:“夫人说十年之期到了,便要我回来,襄助姑娘,完成大事。”
“你可知你在说甚!”林乐曦眼眸里的流光一动未动,可出口的话却已然是寒冷如寒冰了。
绿萝知道这话说的很是突兀,极容易引人怀疑、节外生枝,可是她不得不说罢了:“夫人不曾见过普华大师,可去相国寺上香时摇了一支签来。乃普渡师傅所解,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虽千万人皆所愿,天下归心方得始终。姑娘,普华大师所设之期已到,夫人等的,就快了。”
林乐曦的手死死攥着,刚留长了两寸的指甲不知不觉地潜入了掌心皮肉里,而林乐曦丝毫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底下的绿萝,眼神冷得好似能将万物冻结,声音沉得可怖:“绿萝,这话你还对哪个说过?”
“唯独姑娘一个,再无他人。”绿萝直视林乐曦眼底,“夫人有所嘱,绿萝只守于北境八年,只待普华大师十年之期一到便回来侍奉姑娘。舅太太不明真相,只以为夫人是为了姑娘打算,以防新太太对姑娘不利。”
林乐曦一言不发,直看着绿萝,一眨不眨。良久,林乐曦深叹一声,扶额阖目,声音不复之前低沉却满是疲倦:“你如今可是嫁人了。”
她一早便看见了绿萝梳的是妇人发髻而不是姑娘的发式了。
“夫人将奴许配给了寒暑。”绿萝低头垂眸道。
林乐曦一惊,她母亲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片刻后道:“也好,你们总归是熟识的,少了那些陌生的摩擦与争吵。你这年纪也不小了,祖母身边的一等女使嫁人之后如今在我身边掌管着祖母留给我的田地铺子,你也便也与你她一般。做个掌事姑姑管家娘子。”
林家嫡女身边按着林姚氏那会儿的例,该是掌事姑姑两个管事娘子两个共四个总理,一等女使四个,二等女使八个,三等女使八个,使唤的小幺儿四个另有针线洒扫的若干女使婆子。可林如海的官位不高,曲文君身份又特别,若是一味按着例分来难免引人侧目,故此减免了一半。后头又去了扬州,盐差也是个烫手的,更要低调内敛,便没有再增减,到如今倒也是旧例了。
只是林乐曦身边的两个姑姑,一个乐姑姑一个簿颖,过不得三四年便是知天命之年了,乐姑姑已经放下好些个事情了,簿颖还是因着她对付林淮氏方才还要去往扬州料理。如今来了个绿萝,倒也是个能接手的,只是且还得再看看。
“菖蒲,你带着绿萝去寻乐姑姑。待我想明白了,再给你派差事。”林乐曦终究还是存疑的。
“诺。”
绿萝知道林乐曦不敢尽信,也毫无怨言,跟着菖蒲下去了。
而此刻远在江南的林乐旭乘着小舟到了扬州林家府邸,贾敏早早差人将浣文院收拾了出来,林显家的引着他过去:“这院子一直还给公子收拾着呢。都中……一切可好?”
“显大娘安心,阿姐极好。”林乐旭一下子便知道林显家的意图,微笑答道。
知道林乐曦一切无恙,林显家的方才放下心来:“极好便好,极好便好。公子这回来的可是有些晚,簿颖那边险些没调换出来。再这般下去,老爷迟早不好。”
听了这话,林乐旭忍不住蹙眉:“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