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程并不是山,而是毗邻山峰的一个修仙门派中的小宗。
这个修仙门派原先有个极拗口的名字,因世人多唤其“四景门”,此后门中道尊也干脆认了这个称呼。而之所以叫做“四景门”,主要是因为门中分为四个修炼的小宗。
四景门的祖师爷刚创立门派之时,曾沉迷于诗词歌赋,他亲传弟子的名字无一不是从古人诗词中得来,就连四个小宗的名字也被分别取作了“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和“雪一更”。
但听说后来有一天,他突然不再沉迷诗词歌赋,转而去沉迷了菜谱,于是又想将四小宗改名为“酸甜苦辣”,是祖师爷夫人及门中各位仙尊在他门前据理力争了足足三天才让他放弃了这个主意。
四景门中,分为两种门生,一种是以剑为修习灵媒的,叫做“剑修”,另一种,则是以各类乐器为灵媒的,叫做“乐修”。
其中,山一程,是男剑修修炼的地方。
水一程,是女剑修修炼的地方。
风一更,是所有乐修修炼的地方。
而雪一更,却并非任何门生的修炼之所,这里住的永远只有一个人,只有在结界打开的时候,所有门生才可以穿过雕着梅花的流香长廊,进到雪一更里去听那人的防御与治疗课。
四个宗门离得不远,最远的,也只隔着一片浣花湖,彼此之间却界限分明。
剑修觉得乐修没有杀气,乐修觉得剑修太过粗鲁。
偏偏四景门的饭堂只有两个,一东一西,且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因此当年他在山一程修炼的时候,没少听到同门的师兄弟们对此抱怨个不停。
“去饭堂可是唯一能同女修搭话的机会,怎么还要见到那帮趾高气昂的乐修?!”
“那些人一个个披纱佩囊的,哪有一点男子气概!修为不高也不知好好修习,成日就知炫耀自己新交好了哪个女修,不知羞耻!”
“唉,为什么咱们剑修男儿就得孤苦伶仃地自个儿修习?我也想让南鱼师姐教我练剑!”
“那还不是因为乐修人少?一个小宗足够他们耍了。”
金丹后期以下都不修辟谷之术,所以那时候的一日三餐,对于这些年轻的男剑修来说,简直是爱恨交加。
回忆到这里,他蓦然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年头……”
山一程的道士却以为他是在同自己说话,皱了皱眉道,“连这都忘了?看来阁下确实得赶紧寻回魂魄,别到时候连……咳咳,现在是庚辰年。”
庚辰年。
沈挚恍惚了一下,他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应当是庚午年。原来……他已经死了十年了?
“对了,在下孟安,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沈挚被这句问话唤回了神识,下意识要脱口而出“沈道衡”,所幸临到嘴边还是刹住了,改口道,“叫我沈衡便好。”
孟安点点头,“沈兄弟,那我这便召出束魂袋,你且试着感应一下。”
沈挚颔首,紧接着便见孟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着淡淡蓝色光芒的布袋,然后将那布袋靠近了他的胸口,沉着脸念道,“沈衡……魂来……沈衡,魂来……”
沈挚:“……”
这道士念的压根不是他的名字,又怎么可能召得动他的魂魄。沈挚无语片刻,只能暗暗运起灵力,默念自己的真名,同时眼帘微垂,看束魂袋里头能不能有什么动静。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并不好,束魂袋里依然闪烁着剔透晶莹又温和的光芒,没有一点变化。
孟安叹口气道,“看来,沈兄弟的魂魄并不在我追回的这些魂魄之中。”顿了顿,他又有些羞惭和懊恼,“也怪我修为不精,让那妖道逃了,若是抓住了他,或许可以问问他。”
沈挚倒是没有那么失望,毕竟按照老太婆的说法,他的魂魄该在东南方向,墨州城恰好就是在那个方向,即便不在这束魂袋里,他也应该能从这道士口中得到些线索。
他正打算假情假意地宽慰一下孟安,却忽然被一道炫目的亮光刺了眼睛。沈剑修再厉害,也是刚从黑不见底的尸土里爬出来,此刻自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光亮,下意识就举起袖子挡了挡。
孟安却在那光芒出现时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它消失在了半空中,才转过身对沈挚道,“太好了,沈兄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同门已经抓到了那妖道,咱们这就去墨州城吧,没准还能找到你的魂魄!”
沈挚这次是真的被“山一程”的信号弹刺激到了眼睛,好半天都觉得眸里酸涩。十年了!他妈的!都十年了!山一程的信号弹依然张扬得像是要灼瞎了他的眼!他不知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以前就有点毛病,但这种想骂人的心情肯定不是第一次!
只是他心高气傲,不愿被孟安瞧出来,便用冰凉的袖子轻轻抚了一下眼睑,尽量让红血丝消退些,然后淡声道,“那便有劳孟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