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将近,沈挚正在打坐,一阵敲门声却传到了耳朵里。他嘴角一扬,将盘着的腿放下,慢悠悠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兰家的弟子,似乎已经等得极不耐烦,见他终于开了门,正要开口冷笑,却忽然觉得眼前的道士同白天时看见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周身突然多了一层淡金色的气运。但他眨了眨眼,再看时,那气运又已经消失了。
他想着,或许是自己太困了看错了,便道,“沈道友这是睡着了才起来?子时已经快到了,道友还不去街边看看吗?”
沈挚微笑道,“不急。”
“不急?”那兰家弟子睁圆了眼睛,蹙起眉毛道,“道友可知那女鬼凶残至极,她可是生生咬下了自己丈夫的头颅!若不赶紧将她镇压……”
“哎。”沈挚打断道,“这位兄弟似乎误会了,我说不急,却不是什么也没做。今日下午,我已在这兰府各处布下了锁灵阵法,等那女鬼一来,便要她有去无回。”
“沈道友这是什么意思?”那弟子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女鬼最常游荡的地方是墨州城街头巷尾,你只在我们兰家布着阵法,那其他百姓……”
沈挚原先一直忍着,听他说到最后,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哈哈,兄台真是心怀天下,不过不用担心,因为我不仅布下了锁灵阵法,还布下了引灵阵法。所以……今夜那女鬼只可能来一个地方——就是这兰府!”
“什么?!”
沈挚见这人这般惊怒,却是依旧笑意盈盈,用一种极其讨打的语气道,“兄台勿慌,引灵阵和锁灵阵都还没有反……”说到这里时,庭院中忽然树影摇晃,一阵风忽然吹过他的鬓角,沈挚微微眯起眼睛,笑意蓦然森凉了些。
“兄台还是赶紧回房歇着吧。”
说完这话,他便身影一晃,倏然消失在兰家弟子眼前。那弟子愣了半晌,原先的怒气都被惊讶淡了些,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未筑基啊……
沈挚顺着引灵阵激发的鬼气,一路到了兰府的一处别苑,别苑上还挂着牌匾,写着三个字“飞花居”。这里便是兰于汤住的地方,也是引灵阵最薄弱,而锁灵阵最强大的地方。那女鬼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对于自己来说有多危险。可她还是一进兰府,就找到了这里。他在院前的拱门处停留了一会儿,便见一辆眼熟至极的马车直接飞越过高高的院墙,进了院内。停在兰于汤的房门前。
沈挚一看到那马车便愣了一下。
竟然这么巧?传说中的鬼马车就是他和殷灵均出行那次丢的!
在漫长的静默后,马车里忽然传出女子“咯咯咯”的笑声,边笑边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沈挚皱了皱眉,他看卷轴上说这女子会唱丧曲,可纵然他学识不精,也知道这分明是男女交/欢时的淫词艳曲,哪里来的“丧”。那女子却是将这样一首艳丽的曲子唱得婉转凄凉。须臾,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秀美白净的手掀开,凤冠霞帔上缀着的珠串不停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兰郎,我来见你,你怎的不出来?”
她的声音柔和动听,若是忽略那纤长的脖颈以上都是骷髅的话,这实在像个多情女子私会薄情郎的场景。
她说着说着,便又要唱,“兰郎兰郎,好生无情,将我一片真心抛,人鬼终殊途……”唱也就罢了,她还摇头晃脑,晃得那骷髅头一动一动的。纵然沈挚知道她生前是个端庄秀丽的美人,此刻也对这种情形欣赏不来,他只是在想,兰于汤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一刻钟后,兰于汤还是没有出现。
女子于是不再等,她提着嫁衣的裙摆,想要往前走,直接闯进心爱之人的房间,可是,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束缚住了她的双脚。女子愣了一下,却也不着急,依然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但挪到台阶前,便怎么也挪不动了。
沈挚本想这时候站出来,却见女鬼突然蹲下身,摸了摸自己的裙摆处,然后手里便出现了一把匕首。
她用匕首割去了自己的双脚。
可是双脚又很快长了出来,锁灵阵又再次启动。再次被锁住脚踝的一瞬间,她似乎有些茫然,站在原地许久都未动。
而她面前的门,却蓦然开了。
兰于汤走了出来,面色很是苍白。
在他屋子前布锁灵阵和引灵阵的事,沈挚倒是偷偷同他商量过,一旦女鬼被捉住,二人就合力将她度化。当时,他也欣然同意。可沈挚没想到,即便屋前快成了戏台子,兰于汤还是忍到了现在。身为一个修仙世家的家主,这未免也太窝囊了。
“兰郎!”女鬼向他伸出了手,突然嘶吼道,“你说过你会娶我的,现在我要嫁人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啊?救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