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我看看伤到手了没有。”
他才洗过手,大概只是简单甩了甩,湿漉漉的,带着凉意。
顾之意稍稍侧身,抽回手,肩膀加速抖动,“没有。”
她哭得像个小孩,胸口一抽一抽,眼泪沿着鼻翼划过脸颊,滴落小枕头里。
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意思。
那个影子一动不动,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蹲累了,窸窸窣窣几声,影子矮了下去。
天气凉了,他这么坐在车上,莫名带了点可怜相,好似心里有愧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干巴巴等着她哭。
顾之意心里的憋屈随着眼泪悄然流走,内心深处到底还是嫌弃连洲。
枕头都哭湿了,鼻涕横流,他为什么不知道帮忙拿张纸巾呢。
来这里打坐呢?
眼泪是止住了,清鼻涕却越流越长,顾之意的手背黏糊糊的,忍无可忍,只好翻身起床,走到水槽边洗手洗脸,顺便把那一大包纸巾给拿回了小床。
这一次她留意了,他屁股下还垫着一个白色泡沫盒,今天刚拆的配件快递箱,没来得及扔。
怪不得坐得那么安稳了。
她把枕头翻了个面,平躺到床上。
泡沫盒响动两下,连洲的脸转过来,正对着她,声音平缓,“发动机缸头多烫你知道吗?”
顾之意慢腾腾把被子盖到胸口处,“我不知道。”
她以为熄火就没事了。
连洲压着眼睫看她,沉声:“全功率高速运转过的发动机,能把你的手指头烧掉,这里荒山野岭的,送到医院只能截肢。”
顾之意哼了一鼻子。
能烫伤手她相信,截肢绝对是他夸大其词,他就是想减轻他的罪过。
“我不知道,又没有人和我说过。”
连洲默了默,眸色微沉,“对,没有和你说过,不怪你,我现在和你说,以后记住了。”
顾之意眨巴眨巴眼睛,不出声。
“我们为什么千里迢迢来这里试飞,不单单是因为航模的声音扰民,还因为发动机火力大,涡轮转速每分钟七千转往上,涡轮发生事故,单单一个钢片飞出,就能要人命。”
他停顿一下,“你才考了驾照,为了试飞一架航模,缺个胳膊缺个腿,回去了丢不丢人。”
这话越说越夸张了,无端激起顾之意的逆反心理,她忍不住要和他唱一下反调,“都熄火了,烫了难道我不会弹开,还死死去抱它不成,我又不是傻子,你踢我那一下还更疼!”
连洲滞了滞,垂首一哂,“行,明天飞过两轮,再打开给你摸一下。”
她睁着一双杏眼对着昏暗的车顶。
痛快认个错他是会缺块肉?
“你爸,要给你买什么车?”
她依然没好气,“不知道。”
连洲突然提起唇来,“早知道那时候让你考B2了,这车超六米,如果你考了B2,今天就不用多带个司机,你可以做我们的司机。”
顾之意:……
听听这是什么话,C1她都考得够呛了,她怀疑自己小车都开不好,还想让她来给他当房车司机,可真敢想。
她侧脸对着他,“你不是说我喝多了吗?”
他歪个脖子笑,“喝多的时候下的决定不一定是错的,你要是考了B2,以后我们开着房车出去流浪,多省钱。”
顾之意抓着小被子轻扯了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个话。
我们?
开着房车流浪?
这话说的有点……不要脸了吧。
她声量降了些许,“真好意思说,你有钱么,都是你爸的钱。”
连洲低低笑了,“以后我就不会挣钱?”
“噢,挣到买房车的钱了还省司机的钱,你真的很会过日子。”
帘子那一头有轻微的响动,顾之意回过神来,那边还有一个要睡觉的,时间本来就晚,这一通折腾大约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怎么还敢打扰别人睡觉。
她正色,压低了声音,“我要睡觉了。”
泡沫盒摩擦车子,“咯吱”响,他站了起来,“睡吧,早点起来。”
顾之意偏个头看他,因为害怕吵到李若雪,声线压低,才哭过的嗓音哑哑糯糯的,“早点起来做什么?”
“做早饭。”
她眉头一皱,“……我又不会。”
不是有班长么,什么时候轮到她做饭了。
连洲唇线微勾,“起来摸发动机。”
“……”
他下了车,顾之意又摸索着那一串钥匙,关好车门。
她平时没有开灯睡觉的习惯,留的小灯在李若雪睡的那边,刚才没有拉帘子的时候,感觉特别亮,只能面朝里睡,连洲拉上帘子,这种光线才适合睡觉,所以她不打算拉开那个帘子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车里过夜,外头是空旷的野外,连洲就睡在不远处。天气冷了,刚才心情憋闷,她没有去看那些男生的帐篷都是怎么样的,这会儿心里舒爽了,又有些惦记,连洲在外头睡觉会不会冷。
她脑子翻滚着,他抓着她的手,轻搓她手掌心,他吓唬她说要截肢,他说要和她开着房车流浪。
他是真的,真的在撩拨她吧?
虽然顾之意知道这样不对,可心里那难以言喻的愉悦,还有那抑制不住的亢奋,让她辗转难眠。
她睡不着,李若雪好像也睡不着,她听见帘子那一头时不时的翻身响动。
“若雪,你睡不着么?”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嗯,我认床。”
“要不要把灯给你关了?”
数秒过后,李若雪才出声,“好。”
顾之意又爬起来,拿遥控器关了灯。
又是无声静默,到了这会儿,顾之意才后知后觉,隐隐觉出眼下的氛围有点异常,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不八卦,至少也要调侃两句,如果是肖晴,今晚都不用睡了,非得给你掰扯出一二三四来才行。
李若雪的性子冷,大约不太喜欢去八卦别人的事情,可这一顿静默总是哪里不对劲。
“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