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她被阳光唤醒时,克里斯蒂亚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慢慢看清这确实是他的房间,而自己正躺在他的床上,旁边还有个揉皱的枕头,她才敢确定,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止是一个放荡的美梦。
然后,她稍微偏了偏头,便也马上看到了克里斯蒂亚诺。
他光着身子背对着她,此刻站在桌边,脑袋低垂,手里拿着个打开的首饰盒,正盯着里面的东西在发呆。
她的视线停留于他优美的腰臀曲线,昨夜的缠绵交织迅速掠过脑海,令她脸上热烘烘的,人像浸在蜜罐里一样昏昏沉沉,连血液都甜蜜粘稠了。于是,她懒得动弹,没有起床,没有呼唤他,而只是将被子拉高,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怀着无限陶醉的心情看着他发呆。
克里斯蒂亚诺一动不动的,看那个东西看得和她一样入神。太阳晒着她的脸,她的头,她渐渐完全清醒过来,一边欣赏他那战神雕塑般的身材,一边努力理清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思绪。
昨晚代表什么?克里斯蒂亚诺全程都表现得很激动,很热情,疯狂的举动中偶尔伴随着一些她听不懂的咕哝,真是她经历过的最销魂的一次——这是因为他很久没碰过女人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难道克里斯蒂亚诺被她彻底感动了,终于决定接受她的爱了么?换句话说,或多或少,他也对她有些动心了吗?
她不禁窒息了。克里斯蒂亚诺可能会对她怀有情愫,这听起来是多么的古怪,多么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她也的确觉得不可信,一直以来更是连想都不好意思去想,可经过昨晚,这样的念头,却忽然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壮大繁茂了。虽然很异想天开,但这也不算说不通,要是他对她一点情意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很难允许她这样亲近他,深入他的私人生活吧?
如果真能这样,她可甘愿被那条海蛇毒死了!不,不——她可不能死,因为她现在终于有机会完全占有这个男人了。
想到这,她禁不住抿着嘴,对着他的背影甜笑连连。他在看什么来着?难不成是打算送给她的东西?
“你在干什么,克里斯?”她问。
不料她这一出声,克里斯蒂亚诺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盒子差点跌到了地上。
“没什么,没什么。”他慌忙一把盖住了那个首饰盒,随手把它塞进了抽屉里,紧张得像刚刚做了小偷。
芳妮这下糊涂了,而克里斯蒂亚诺什么也不打算解释,藏好了盒子,便匆匆捡起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开始穿裤子,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她那颗正在彩虹上跳舞的雀跃的心不禁有点忐忑了起来。
他不像她那样幸福。他看起来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当然,那样一个夜晚,本来肯定是不在他计划之中的,他现在有这种反应也不太奇怪……可是,她希望他至少不是在后悔。如果他后悔了,也就代表她狂风暴雨般的感情对他来说依然是个束缚和麻烦,尤其是在那条海蛇之后。昨晚无非是他过于感性,一时冲动才想“以身相许”报答她。
想到这,她感觉有点害怕了。
“你很赶时间吗?”她问。
他低头扣上衬衫扣子,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得赶着去训练。”
接着,他顿了顿,将迟疑的目光投向她:“你今天也要上学,是吗?”
“是的。”
“那么我送你?”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淡笑着点点头:“当然,谢谢。”
然而,尽管保持了一贯的绅士风度,克里斯蒂亚诺却不打算和她谈论昨夜发生的事,也不打算改变什么,好像还是想继续选择性失忆。
吃早餐的时候,他一声也不吭,埋头大快朵颐,嘴巴一刻没停过,用行动践行孔圣人的教导,食不言寝不语,还逼得她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迅速进食,免得他快她一步吃完了,就直接把她丢下自己跑了。五分钟内匆促进食完毕,芳妮捂着嘴打了个嗝,总觉得胃痛又要发作了,而他一刻都没停下,马上奔向了私人车库,于是她也只得忍下不适,无奈地追在身后。
上了车,一发动引擎,克里斯蒂亚诺就第一时间打开了车载音响,然后还直接插上了耳机,堵住自己的耳朵。
芳妮一直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装作毫无感觉,却又被胡乱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的慌乱。
她想要倾吐的感情,她一腔澎湃的热血,还有她一辈子的勇气,全部被堵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所爱的男人,好像完全拒绝听她的声音,拒绝进入她的世界。
生气憋闷时,她默默闭上了眼睛,双拳紧握。
不管怎么样都好,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不能退缩,一定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反正,为了克里斯蒂亚诺,她连命都豁出去过了,也没什么不敢再豁出去了。
于是,趁红灯时,她直接伸手关上了音响。
克里斯蒂亚诺不由一僵,握着方向盘,手臂肌肉明显绷紧。
她冷静地问:“昨晚到底代表什么?”
他不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呼吸却变得急促了起来,喉结缓缓滚动着。
绿灯后,克里斯蒂亚诺踩下油门,继续向前疾驰。然后,他似乎在速度的快感中稍稍放松了些,这才目视着前方道路,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开口了。
“必须要有什么意义吗?”他低声问,似在自言自语。
她怔了怔,一脸不可置信。
“那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吗?”
他沉默片刻,目光深沉晦暗,无奈地轻叹一声。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仔细打量着那张脸,发觉克里斯蒂亚诺这下似乎倒也不是故意逃避,而的确是满脸恍惚,稀里糊涂的茫然模样,明净的眼眸失了焦距。
她一下子更急了,迫不及待地要搞个明白。
“你是把那当作对我的报答之类的吗?”
这一次,他回答得竟比想象中干脆得多。
“不。”
她不敢高兴地太早,继续追问道:“那你是在同情我吗?”
“不。”
“你只是刚好饥渴了吗?”
“不。”
“换成谁都可以吗?”
“不。”
他接连的回答都那么爽快,那么理所当然,她终于宽慰地笑了笑,可是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大惑不解。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又不吭声了,拐着方向盘,绕过下一个路口,沉默地持续向前行驶,好像想在生活的神秘迷宫中找到一个出路。明暗渐变,方向不定的阳光拂过他的侧脸,如他的思绪一般变幻莫测。
芳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明白了那表情是“不知道”的意思,不由陷入了无力的焦灼中,移开视线,望向前方的道路。
“我真搞不懂你。”她有气无力地说,“或许以前发生的事,让你对感情失去了信心,可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足够让你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她等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声音,还几乎被马路的噪声盖过。
“你很好,我知道。”
这张好人卡丝毫也无法安抚她的焦躁。
“你也知道我爱你胜过一切,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会不惜一切对你好。”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了。“我知道。”
她抚了抚额,“我总以为你是个很直接,很坦诚的人,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你完全把我给搞糊涂了,还总让我生气。”
闻言,他默默低下头,显出了自责羞愧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不好。”
见了他这样的反应,芳妮瞬间产生了可耻的罪恶感。于是,她立即摇了摇头,内心也很快不由自主地在脉脉柔情中软化,满腔的爱意逐渐溢出了她的胸口,向外绵绵不绝地流淌起来。
“对不起是不需要的。”她轻声说,深沉而炽热的目光浸入了梦幻的色彩。“你也不会有任何不好。我爱那个真实而美丽,骄傲又强大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我爱引诱我的那个优雅迷人,轻佻风流的漂亮混蛋,我也爱那个内心柔弱,渴望温情和疼爱,时而张牙舞爪保护自己,时而无助畏缩的小孩子——我爱他笑,爱他哭,爱他温柔体贴,爱他风度翩翩,爱他坚强霸气,也爱他任性幼稚,脆弱彷徨,甚至爱他那些冷漠的狠话……总之,见了他我才知道,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会让你不由自主,什么都不计较,只想要他好,因为他是黄金,是钻石,是太阳,是星星,是天上来的,是完全不同的。”
窗外的景物快速切换,如同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飞掠而过。克里斯蒂亚诺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尽管情难自已,她却不确定他现在乐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也始终没敢看他的表情,唯恐看到他露出一副迫不及待摆脱她的神态。但过了一会儿,她隐隐感觉到,他好像笑了。
“是这样吗?”他轻声问。
她也忍不住笑。“当然,就连有一天在家里,他偷偷躲一边挖鼻孔的样子,都显得特别可爱。”
他顿时怔住,发出了尴尬的咳嗽声。芳妮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毫不意外地发觉,他脸红了,简直难为情得想钻进车底似的——果然总是那么可爱。
良久,他羞恼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真是个傻瓜。”
她耸了耸肩,淡笑道:“这没错,不过或许不是你以为的那种。”
克里斯蒂亚诺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静默了片刻,澎湃充沛的感情很快又在胸中如潮般翻涌滚动。
“我那样爱你,不是因为我是个年轻而无知的傻瓜,是因为我是个固执的傻瓜。”她以平静的语气自述道,“我确实有很多事不懂,也根本不想懂,比如,我不懂虚伪,不懂自私,不懂物质,不懂斤斤计较,不懂现实利益,不懂人情世故——我只懂得爱,懂得忠诚,所以我什么也不介意,就算头破血流也不能阻止我爱你。
在这方面,我确实就是个永远不想长大,不想变沧桑的傻瓜。”
他久久不做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但不一会儿,他却差点糊里糊涂地闯了红灯,茫然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混乱无措的表情。他好像是一时之间,不堪过量情感的负荷,信息的冲击,以至于头昏脑涨,难以理清思绪似的。
“我也想要像你这样。”他迷惘地说了一句,“但是,我不知道。”
见鬼,又是“不知道”!
她本在认真猜测他的心事,分析他的情绪,可是,一听到这几个字,她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就被刺激得本能地恼火起来了。于是,她难以保持心平气和了,越渐情难自控,趋于失态。
“你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她无法抑制烦躁的流露,“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她一激动起来,克里斯蒂亚诺便懊恼地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更头痛,更不知所措了,默默加快了车速。
“关于这个——不,所有的事,让我想清楚再说好吗?”
她这回没法体谅他了,不禁向他怒目而视。“我的老天,‘是’和‘不’,有那么困难吗?你应该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了。”
他无可奈何,苦笑连连,低声说:“可我真的还需要一点时间。”
芳妮却实在毫无耐心,无论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激烈的情绪。
“为什么?连那些贱人,坏人,你都肯便宜她们,为什么给我一个机会那么难,要考虑那么久?你是嫌我个子不够高,还是嫌我太青春不够老,还是嫌我太纯良,不够自私自利,不够卑鄙无耻,不够贪慕虚荣,不爱花你的钱,不贪你的名气,还是嫌我对你太专一?”
被她这样咄咄相逼,克里斯蒂亚诺显得越来越混乱了,忽然抓狂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急促地喘着气,眼神惊恐慌乱,好像想叫救命求饶。
“啊——!放过我吧,别再说了,我快要晕过去了。”他请求道,“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理智提醒她,她或许应该适可而止,别把他逼得太过分,可是她一时间热血上头,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而是非要尽快争取一个痛快的结果不可,不是天堂就是地狱。
“我乐意等你一辈子,可是我就快要搬走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法一直负担那么贵的房租,所以——我们很快就没法那么轻松地经常见面了。”
他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真的?”
“是的,我不是开玩笑。”她斩钉截铁,目光坚定,“正如马德里这个城市,本来也不是我的地方,我是为了你才呆在这儿的,所以,我总有要离开的一天——除非你要我为你留下。你会这样要求我吗?”
葡萄牙人好像真的要吓昏过去了,乃至浑身一震,连跑车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她虽然对他这种态度感到惶恐不安,却还是咬了咬牙,坚决地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换句话说,现在,或者将来的有一天,你能不能也爱我?”
克里斯蒂亚诺突然踩下了一脚急刹车。
她的背脊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椅背上,椎骨都差点冲到了胃部。
“你的学校到了。”他快速说了一句,“我赶着去训练,再见。”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克里斯蒂亚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丢下他心爱的法拉利跑车,用他跑遍西甲无敌手的闪电速度冲上了人行道,逃之夭夭。
???
芳妮遥望着他飞奔的模糊背影,目送他逐渐远去,很快消失成一个小黑点。
冷风从敞开的车门灌了进来,她的视线回到了空空如也的驾驶座,然后,禁不住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Whatthefuck?!”
赶着去训练?这架势像赶着去逃难还差不多。
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只不过求个交往,至于把她当作洪水猛兽吗?
然后,她的恼火憋闷逐渐转为了绝望和悲哀,觉得好不容易被自己推到崖顶的那块石头又了摔下来,把她的希望压了个稀巴烂。
孤注一掷的赌博换来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果,她彻底连妄想的勇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