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明白克里斯蒂亚诺这次突然不声不响地跟她到上海来见家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迎来了一个理想的结果:光是恋人之间无法作伪,细腻又热烈的真情流露,就已经足以使得那些忧心忡忡、挑三拣四的长辈不由自主地被打动心扉,默默为相爱的情侣叫好支持,而小小的家庭聚会临近尾声,几乎所有人都对单纯率真,英俊友善的克里斯蒂亚诺抱以好感。
放完那卷生日录像,克里斯蒂亚诺意犹未尽,硬是要了个U盘把它拷贝收藏起来,然后,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一家稍坐了一会儿,就向他们告辞了,还特地笑着用半生不熟的英文与克里斯蒂亚诺道别。
而临走前,表哥也愣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在征得克里斯蒂亚诺的同意后,立刻与他自拍合影,上传到了朋友圈和社交网络。
#我和我的表妹夫,别问我是怎么回事#
见此,芳妮十分惊奇地问:“你的节操呢?你不是最鄙视我男人了吗?”
表哥仿佛突然痛改前非,一本正经地挥了挥手:“不不不,不管怎么说,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梅西最强的对手。何况亲戚一场,我当然祝你们共谐连理,连生贵子。”
她狐疑地皱起眉,总觉得不对劲:“你有啥目的?”
表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干咳说:“就是那个,你问问C罗,如果你们将来生了儿子,能不能让他入中国籍?”
她莫名其妙:“啊?这是为啥?”
“这个,你想想,如果C罗的儿子是中国人,国足不就有望在三十年内打入世界杯了吗?”
她顿时哭笑不得,作势踹了他一脚。“老哥,你脑洞也太大了!”
“这很实际的好吗?中国足球未来的希望现在很可能就在你的身上啊!这是你为国效力的机会!”
她好气又好笑,用力把他推出门外。
“成了,你好好玩你的实况和FIFA去吧!还有再见,舅舅妈妈。”
“喂,你真的记得问问他啊!他现在毕竟也是中国女婿了——”
芳妮翻了个白眼,一把关上大门。
长吁了一口气,她心里头却突然有异样的感觉在骚动。
她并不关心国足的未来,但她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和克里斯蒂亚诺生孩子呢——然而,这可能吗?她那缺乏力量与活力的苍白血脉,能与葡萄牙人注满阳光的圣洁宝血融合在一起么?这已经不止是灰姑娘的故事了,更像一个超自然神话。
然后,她用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敬畏目光看向克里斯蒂亚诺。他靠坐在沙发上,以一贯的灿烂温柔向她微笑着,让视野可见的一切都变得明朗可亲。
芳妮默默走近沙发,在他身边落座。妈妈和姐姐很识趣地进了各自的房间,留他们两人独处,而她看着他,超现实的冲击依然如此强烈。
她所熟悉的两个世界,一个就是她的家,明净舒适的房间、温馨的气息、乏善可陈的平静琐屑,令她既无法满足也无法仇恨。在这里,自我需求和外界环境的冲突永不止息,却又始终只能被压抑在内部禁锢,直至她枯萎死亡,也难以爆发释放;另一个是克里斯蒂亚诺,代表丰富热烈的生命,光明和真理,无限神秘的未来,吟诵着浪漫的诗歌,奏响优美的华章乐曲,有她所梦寐以求的一切,能让她释放完全的本性付诸于生活,但却总是遥不可及,哪怕置身其中也难以把握。
而这一刻,土地和天空,凡尘与理想国,却这般迎面相逢,密切嵌合在了一起。
“你怎么又这么凶了?”他好笑地说,“你和哥哥说了些什么?”
芳妮忽然又变回了那个在梦中情人面前紧张喘气的怯弱少女,低下头,含混不清地说:“没什么,他说了些无聊的蠢话。”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柔地笑问道:“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捋了捋头发,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脑筋却还是乱糟糟纠结一团,紊乱的呼吸也难以平复。
“我家里人是不是有点烦?抱歉。”她干笑着挤出一句话,“现在总算安静了。”
克里斯蒂亚诺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虽然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我感觉得到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喜欢。你家的气氛,我也很喜欢。”
“真的?”
“当然,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名人。”他微笑道,语气十分愉快,“我感觉很舒服。有那么多家人疼爱你,关心你,你很幸运。总之,我很高兴来了这里。”
芳妮从他脸上看到了温情的柔光,料想他忆起了自己的妈妈和哥哥姐姐。这个恋家的乖巧孩子,最爱的永远是自己的亲人吧。也不知道她在他心里能排到第几位。
“那好极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今天来得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好在,他们现在应该也挺喜欢你的。”
克里斯蒂亚诺得意地扬起眉毛,语调轻快:“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我又帅又有钱,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满意我?我看,现在他们恨不得我早点儿接收你,免得你错过我呢。”
芳妮忍俊不禁,以玩笑的态度问:“那么,你特地赶来中国,就是为了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免得他们拆散我们吗?”
“那我可没想那么多。”他耸了耸肩,狡黠地露齿一笑,“反正,你本来就是绝对属于我的,就算是蒙太古和凯普莱特也不可能阻止我们在一起。”
她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默默斟酌了一阵,尽量若无其事地追问道:“那你到底为什么会来?”
克里斯蒂亚诺直接撅起了嘴,用怨念的目光横了她一眼,幽幽叹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吗?你不陪我,我太寂寞了,我不能忍受和你分开一时半刻——你这么问长问短,难道是嫌我太粘人么?”
这古灵精怪的葡萄牙人每次一用上撒娇的招数,芳妮就立刻没辙乱套了,只能条件反射地拉着他的手,使劲浑身解数赔笑讨好。
“这怎么可能呢?我看到你的一瞬间,都高兴得发疯了。”
他一脸怀疑:“真的吗?那你怎么一直是一副迷惘又滑稽的傻样,一点也看不出高兴?”
“那是因为,我明明正在地球上,却突然听到天使在我耳边唱歌,还看到我面前有一个来自失落世界的美丽仙子,怎么可能不惊讶嘛?”
他马上被逗笑了,往她头上推了一把。“还是这么浮夸。”
下一秒,他却又不悦地拉长了脸,冷哼道:“然而你一个不高兴,就马上跑到中国来,把我丢在家里孤枕独眠,可一点儿也不含糊。”
虽然这话多半是调笑的成分居多,芳妮却禁不住有些心虚,声音都不由自主地跟着脑袋一起变低了。
“今天毕竟是我姐姐的生日。”
克里斯蒂亚诺没好气地撇起嘴,不知何故,对她有些恼火的样子,令她惴惴不安,不知所措。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烦躁的眼神渐渐深邃沉静,像一片包容着无尽喜怒哀乐的海洋。
“好吧。”他淡笑了一下,轻轻握起她的手,“那么现在,你已经为姐姐庆祝过了,可以把之后的时间交给我了么?”
他温暖的嗓音拉出低沉柔和的旋律,灌进她的耳朵里,给她一种酣甜的醉意。她轻声回答:“当然。你想做什么?”
克里斯蒂亚诺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答。
“一个爱的约会——开开心心,简简单单,不为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苦恼。”
他含情的目光温和可亲,似乎又别具深意,芳妮一时有些心如鹿撞的窘迫感,不得不尴尬地垂下眼帘,才努力思索起了合适的方案。
“已经是下午了,时间不多,当我家附近的公园去散散步吧——从这走五分钟就到了。”
不想,如此普通的提议却令他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
“公园?不行。”他连连摇头,“我现在没有胡子和假发,所有人都会盯着我看的——我们根本没法放松。”
她愣了愣,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说:“不,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那里人不多,很安静,而且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很少有年轻人——而这里和马德里,曼彻斯特,或者葡萄牙都不同,人们对罗纳尔多要陌生不少,我想,你戴着帽子,就不太会被认出来了。”
闻言,他的眉头很快舒展,微笑着扣紧她的手。
“那好吧,我信你,我们一起去散步。”
于是,她向母亲和姐姐交代了一声,克里斯蒂亚诺带上帽子和候命的保镖,就跟她出了门。
泥土的潮气,混杂着青草和树叶的清香,弥漫在泛暖的空气里,呼吸起来格外舒爽畅快。公园就建在南浦大桥的一侧,内环高架的一段便如环带般绕在上空,不断有汽车轰鸣驶过。
这个时候,将近黄昏了,西方的云层开始泛红,在风前飞驰过去。公园中央的大草坪上,两个半大孩子正在放风筝,不过它总是像翅膀受伤了一样飞不起来;清凉的小道上,有个汗流浃背的老大爷穿着背心在慢跑,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穿过;浓荫下的石凳边,有几个老人正在逗鸟、抖空竹、唱戏,悠闲自在,安享宁静时光。
这里就和她印象中一样那么清净,足以让人忘忧解愁,心平气和,而至今为止,即使大大方方袒露容颜,克里斯蒂亚诺也没有遭到任何围观骚扰。因此,经过起先的谨慎克制后,他天真活泼的本性逐渐释放,一路上紧牵着她的手,语笑嫣嫣,跟进了儿童乐园一样似的愉快。
芳妮和他若无其事地耳鬓厮磨着,心底仍然难以放下疑问。克里斯蒂亚诺对她好得没话说,他们的关系也以出人意表的速度和温度发展着,然而……她还是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而不去拨开那层或许根本无关紧要的迷雾。
她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蒂亚诺什么也不肯回答,但她还是尽力一个个探究:“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快跟到我家里来的?”
克里斯蒂亚诺回以白眼,不耐烦地摆摆手:“空气这么清新,鸟鸣这么好听,太阳这么热情,你偏偏有这么多问题。”
她无奈地扁扁嘴。“我只是好奇。”
他轻叹一声,露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表情。“好吧,我把秘密告诉你。”
一听到“秘密”这个词,她的心就缩紧了。接着,克里斯蒂亚诺缓缓低下头,凑到她耳边,吊人胃口的停顿了几秒,用悄悄话的音量快速说:“你越来越傻了!”
她愣住,而克里斯蒂亚诺则趁她不备,突然亲了她一口。她瞬间涨红了脸,咬着嘴唇,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葡萄牙人马上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直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意犹未尽地继续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嘴巴。她羞恼地闪躲着,却顾此失彼,终于失守,很快情不自禁地开始用热吻回应他,把什么都给忘了。
然后,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捶了他几下,低声咕哝:“你才傻呢。”
他嬉笑不语,拉起她的手腕,继续散步。
对于走在路上不被认出身份,克里斯蒂亚诺好像感到非常新鲜,特别享受这种自由。经过某个正在喂画眉鸟的老人身边时,他甚至停下来,特地凑到对方跟前晃了一圈,好像想确认这个老伯认不认得出他,等到得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作为回应,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慌忙跑开了。
几分钟后,这个幼稚鬼又在一个抖空竹的老人面前故技重施,还作出一副挤眉弄眼的怪相。芳妮忍不住替他觉得脸红,慌忙拖着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拉走,而那个老伯已经被他搞得分了心,以至于不慎失手,抛起空竹时用力失当,令它挂在了一棵银杏的树杈上。
老人“哎哟”了一声,努力想去捡回空竹,却怎么也够不着树杈。
“笨蛋!”她低声骂了一句,拍了拍克里斯蒂亚诺的脑袋,“你在干嘛?”
葡萄牙人讪讪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嘀咕说:“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赶忙上前两步,向老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立刻手脚并用,敏捷地爬上了那颗银杏树,一手抓住树干,一手去捡那只空竹。
“喂,小心点!”芳妮恐慌地提醒道。
克里斯蒂亚诺轻松地向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便像猴子一样跳下了树杈,将空竹交还给那位老人,然后用目光不断向对方表达歉意。
见此,芳妮也讪笑着替他道歉说:“对不起哈。”
老伯却只是对他们和蔼地笑了笑,并问芳妮:“小姑娘,这个外国小伙是你对象吗?”
她转头看向克里斯蒂亚诺,不由甜蜜地抿嘴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对啊,我男朋友——不好意思,他有点傻。”
老人却摇了摇头,以赞赏的态度竖起大拇指:“我本来不大喜欢外国人,不过你对象卖相好看,人也热心。你俩蛮配。”
她瞬间笑得更开心了,连连应是。并且,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她内心好像忽然逃脱了阴霾的纠结,不再害怕,不再呼吸艰难,患得患失。
她的两个世界,似乎终于成了同一个世界,溢满光明和纯洁的馨香,永远在纯真无忧的童年的护佑下。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好像也合二为一了,哪怕曾经的污点和败笔都呈现全新的意义。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自然,渐渐焕发出了欢喜的光彩,不再被不确定的阴云笼罩,克里斯蒂亚诺也微笑了,柔情的目光与她相遇。
“你经常来这儿吗?”他随口问她。
“小时候,是的。我爸爸会陪我来。不过之后,他工作越来越忙,就没什么机会了。”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微妙变化,不由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你很想念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