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终于不胜酒力,睡着了,张晨把小武叫到了外面走廊,和他说,明天你就不用去上班了,跟着他,不管他去哪里。
小武说好。
张晨先去了工地看看,队长看到他来,和他说,这里没事,这么迟了,张总你还是回去休息。
张晨说好,你也找地方眯一下,去我办公室吧,我办公室门开着。
不用不用,队长说,我都已经习惯了,每个工程,现浇楼顶或大梁,都是这样。
张晨说好吧,我明天早点来替你,有事还是扣我,对了,办公室的柜子里,有烟有酒有饼干,你自己拿。
好的,知道了,谢谢张总。
张晨回到了文明东,已经快两点了,四周很安静,张晨打开下面的门,反身锁好,老式的门,开门关门时,在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吱咯的声响。
张晨走到一楼天井的时候,看到三楼顾淑芳房间的灯亮了,张晨这才想起,小武来工地上班的事,还没有和顾淑芳说,明天一定要记得说。
张晨上到二楼的时候,顾淑芳房间的灯黑了,张晨去洗手间冲了凉,回到房间睡了。
第二天早上,张晨六点多钟就醒了,等他从洗手间刷牙洗脸回来,看到顾淑芳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张晨和顾淑芳说,顾会计,我有事情和你说。
张晨一开口,顾淑芳反倒愣了一下,她每天早上,基本会站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站在楼梯口,能够嗅到从一楼天井的那口水井中,蒸腾上来的清凉的水汽,只有这样的水汽中才是不含盐分的,很像是她老家苏州的水汽。
当然,她也很享受从高往低,俯瞰着下面的感觉,特别享受小林和彩珍他们,看到她时,那蹑手蹑脚的别扭的姿态,她心里明白,当初姓符的表面上说,是让他的两个外甥女来照顾她,其实是来监视她,看管她的。
她们刚来的时候,甚至敢当面顶撞她,敢大大咧咧,直接上楼,连门也不敲就闯进她的房间,随意地拿取她的东西。
顾淑芳每天坚韧地、耐心地、用她的冷漠和可以杀人的目光反击着,把她们一步步击溃,让她们一点点退缩,从她的房间退出去,再从三楼退到二楼,从二楼退到一楼。
现在,要是没有她的命令,她们连二楼都不敢随便上,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她们更是,连一个台阶都不敢迈,就是在一楼,只要看到她的影子,她们就会霎时噤声,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们不自在,顾淑芳就觉得自在了,甚至心里暗暗有些得意,这一幢房子,终于成了她的独立王国。
张晨以前每次进出,看到顾淑芳站在楼梯口,都当作是没看见,走自己的,所以今天他不仅看了顾淑芳,还和顾淑芳说话了,顾淑芳就觉得有些奇怪。
以往即使是有事情,他们也是,连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也不会说,而是要等双方都在各自的办公桌前坐下,准备好了,才开始正式地说,每次他们的工作洽谈,都像是两国的使者进行外交谈判,一板一眼,字斟句酌,连一个多余的停顿都没有。
如果表现成文字,他们的交流,是没有省略号的。
顾淑芳想了一下,还是拢了拢头发,一步步朝下走去。
张晨也放好毛巾和牙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两个人几乎同时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手里都拿着钥匙,顾淑芳坚持没有放下,张晨退后了一步,站在顾淑芳的身后,看着她把钥匙插进门里,打开了门。
张晨看到她后面的脖颈,大概是头发遮蔽的原因,比她的脸和手还要白,要是画这样的皮肤,那就连一点点的暖色都不用加,在白色里,还要加上一点品青,这样的皮肤,会让人好奇,它是不是也有温度的?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张晨走在顾淑芳的身后,但比她先坐下,因为顾淑芳还要先进行完她的一套检查程序,才能坐下。
张晨等她坐下来后,把小武的身份证复印件推给了她,和她说,这个人,昨天来上班了,你登记一下。
顾淑芳拿起小武的身份证复印件,仔细地看着,看到张晨有些烦躁起来的时候,顾淑芳问:“你们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