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将听筒隔得远些:“袁朗,我有事想问你。”
“行,你稍等一下,我换个地方。”片刻后,吵杂的声音消失大半。袁朗走到僻静的走廊上,随口玩笑道:“这么晚了不睡觉,还给我打电话。”
安澄没有心思与他寒暄,简明扼要地开了口:“袁朗,宋栩之后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袁朗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懵,静默了片刻后才迟疑着答道:“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亲眼看见的。”
“那你干嘛不直接问他?”
“他不肯说。”
袁朗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他不想让你知道,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总之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宋那人的行事风格你还不了解么?你不用太担心。”
“是不是宋重徽干的?”
袁朗那头忽然没了声音。
“你不说话,证明我说对了,是吗?”
宋重徽是宋栩之同父异母的弟弟。父亲宋应亭在他的亲生母亲去世后,娶了第二任妻子苏楠,生下了宋重徽。
新的家庭已经组成,宋栩之难免显得多余。于是宋应亭一是为了讨好苏楠,二是为了顾及宋栩之的感受,索性让他眼不见为净,直接打发去国外读书生活,只留宋重徽在身边。
与宋栩之孤儿般的处境不同,宋重徽既有父亲倚仗,又有母亲溺爱,性格渐渐被养得骄横自大,从小没少惹祸端。再加上苏楠的日常熏陶,他理所应当地视自己为宋家的唯一继承人。因此,对待宋栩之这位毫无感情的哥哥,他一直敌意满满,针锋相对。
安澄之前跟在宋栩之身边的时候,没少见他过来挑衅。加之他恨屋及乌,对待安澄也是毫不客气。
安澄愤愤然自语道:“他居然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袁朗轻笑一声:“我见你这次回来总不怎么愿意搭理老宋,怎么这会儿关心起他来了?是不是……”
安澄没有耐心听他胡说八道,及时截断了他的话:“我正在和你说正事。”
“好好好,说正事。”袁朗收回笑容,重新端正了态度:“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了,这件事的确是和宋重徽有关。”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袁朗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事情的起因要从宋重徽夺权说起。
宋应亭是位白手起家的商业奇才,绝不是等闲之辈,眼瞧着次子纨绔,不成器,加之身体每况愈下,于是他在去世前提前做好了安排,将公司的管理权交托到了长子宋栩之的手中。
宋栩之坐上董事长位置不久,公司几位元老以及股东便齐齐找到他,揭发宋重徽不当的举措——违规任命,私吞公司公款,甚至因为有母亲苏楠的撑腰而有恃无恐,意图排挤掉外系人员,挖空整个集团。
那时宋应亭已经去世,而宋栩之尚未在公司站稳脚跟。
在外,他独木难支;在内,有兄弟和继母虎视眈眈。
好在宋栩之继承了父亲的头脑,懂人心,会算计。在得知事情之后,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自有盘算。
他先是答应出让一部分股权,私下里买通公司会计,从账面上查找对方的漏洞。
很快,宋重徽的秘书以及副总裁因经济犯罪被抓,而宋重徽自己则为了避风头,远遁国外。
出国之前,他留了后手——利用苏楠的影响力和自己的股份优势,提前签署文件,将所有权力托管,并且任命两名亲信加入董事会,确保自己在董事会中的话语权。
宋栩之对这个决策采取了不加理会的态度,转而直接另辟蹊径,寻了个由头引警方介入。警方强势从苏楠的手里取走被扣留的公章,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把公章转交到宋栩之的手里。
别看只是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可是没了它,一切的任命文件便都不能作数。
宋栩之不费吹灰之力便夺走了苏楠手里最重要的筹码,苏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在公司里苦心经营多年,有不少拥趸,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希望以此力挽狂澜。哪知唐俐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公开宣布自己与宋栩之的情侣关系。
众人都将宋栩之视作东盛集团的未来女婿,有东盛集团做靠山,公司里的几位重要人物见状,纷纷识时务者为俊杰,全部归入宋栩之一派。
宋重徽眼见大势已去,不肯甘心,于是辗转回到国内,在背地里笼络了几名亡命徒,意图用刀子了事,致宋栩之于死地。
好在宋栩之命大,躲过一劫。
换作别人,或许应该念在手足之情上饶过糊涂兄弟一回。然而宋栩之为人正直,除了字面意思以外,也可以拆分开来理解。
正,在于刚正;直,在于直率。
对待善待他的人,他以德报德,回报对方常不计成本;而对待仇视自己的,他绝不会讲那些假惺惺的情义,非得以牙还牙,直击对方痛处不可。
于是,尽管在行凶的事情上宋栩之没能抓住宋重徽的把柄,但他延续了他光明正大的行事风格,让司法系统去清查宋重徽名下的账目。
事情做得公开透明,有理有据。
不出几日工夫,宋重徽以涉嫌挪用资金、职务侵占的名义进了监狱。
宋栩之由此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只可惜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他不得不背上不择手段、坑害兄弟的恶名。
安澄听到这里,许久说不出话来。尽管她早有预感——宋栩之在成为集团的当家人之前,一定经历过不少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事情会这样艰难,这样惊险。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安澄轻轻地开了口:“好在唐俐帮到了他。”
袁朗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你当年跟老宋分手,是因为唐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