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冰窟,周围冰天雪地,他的四肢冰凉,唯有钻心的疼痛刺激得他时刻保持清醒。
淮玉尝试着在脑海里呼叫系统,可是这次任凭他怎么呼叫,系统都没有再发声。
他微微茫然,突然觉得眼前有光亮缓缓展开,等习惯了视野内的光亮,淮玉才发觉自己竟然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
他的身形比现在小了许多,个头也不高,正撑着一柄二十四骨节的油纸伞站在风雪中,面前是高耸的石阶直通帝王所居的太极殿。
身后的小鲛奴看着他淡薄的身子,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被这风雪给吞没了。
连忙开口劝道:“小殿下,这殿外风霜这般大,您仔细着身子呀。”
淮玉惊讶于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他想张口询问,这时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他能感觉到这是自己的身体,可是这具身体不受他的支配,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情景。
淮玉攥了攥拳,明明已经被彻骨的风寒逼得牙关打架,却固执地抿着唇,任凭身后的人怎么劝说也不为所动。
“小殿下快回马车里暖会儿身子,皇爷才进去没多久,一时半会定是出不来的,小殿下何苦这般糟践自己。”
这鲛奴急得直跺脚,别说娇生惯养的小殿下受不住这鬼天气,他一个糙生贱养的下人都经不住。
他恨不得直接绑了不听话的主子回车里,反正怎么着都是要命,被小殿下责备也总比被摄政王处罚要好得多。
淮玉充耳不闻,只微抬视线,盯着眼前积了厚厚一层雪的石阶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崇明终于从太极殿走了出来。
他刚走到阶前就看到了长阶之下,这一抹近乎自虐般杵在雪地里的身影,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简直胡闹。”
直到秋崇明略带责备的声音响在头顶,淮玉才回过神来,视线内突兀地显出了一方乌紫色的衣摆。
淮玉轻轻挪开伞面,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在等的人,就感觉到肩膀一沉——秋崇明脱下了自己的狐裘,仔细地将他裹紧在了暖和的狐裘下。
衣服上沾染了他的体温,淮玉还能嗅到他身上独有的水沉香。
敦厚的檀香味混着水沉木的瑟瑟冷香,几乎在瞬间就俘获了淮玉的全部嗅觉。
淮玉任由秋崇明将他包裹得紧紧的,也享受着他看似怒极的表象下却小心翼翼的动作。
淮玉的衣衫已经被雪水打湿了,有的地方甚至重新凝固成了薄薄的冰,秋崇明察觉到指间的冰凉,瞬间就冷了脸色。
他紧蹙双眉,音都沉了些,收起了素日里的漫不经心,难得正色:“谁准你离府入宫的,本王素日太过惯着你了。”
淮玉的指尖被冻得通红,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柄,只觉得眼前渐渐被水雾模糊了。
“秋崇明,”他低头哽咽着开口,不知不觉带上了哭腔,“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不要淮玉了,对不对?”
这是淮玉第一次直呼秋崇明的名讳。
往日里秋崇明虽说口硬心软对他千般纵容,他也没有在他面前真正放肆过。
可这次,他是真的难受到想要亲口质问秋崇明,为什么会不要他了。
秋崇明显然是没想到淮玉会这样想。
他微微一怔,半晌才蹲下身子,将手轻轻放在了淮玉的肩头,看着小孩儿微红的脸颊,眼底充满了无奈。
“小鬼,本王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淮玉无辜地眨了眨眼,眼里蓄着的泪珠顺势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被秋崇明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拭干净了。
他显然没搞懂状况,抿着唇开口:“府中分明人人都在传你马上就要送我回宫,今日瞒着我入宫正是为了与父皇商量此事……你是不是厌倦了我,所以迫不及待要将我赶走?”
秋崇明的眼里飞速地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不过转瞬间就恢复正常。
淮玉自顾自地开口:“若你觉得我任性妄为惹你生烦,我以后绝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若你还觉得不够,我可以以后都不踏出南苑……”
“小鬼,”秋崇明开口打断他的话,“你应当已经猜出了自己为何会养在本王膝下。”
淮玉不等秋崇明说完就松了手中的伞。
伞面朝下,倒在雪中时发出一声轻响,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好像只要自己听不见秋崇明的话就不会刻意去想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呆在秋崇明身边已近十年了……
如果下人们私底下的闲话都是真的,秋崇明养他只是皇命难违,那确实是到期了。
淮玉微垂眼帘,半晌后才道:“我不知晓,我只问你,秋崇明,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小孩儿的神色倔强得让人心疼,攥紧了的衣袖也无不昭示他此刻的紧张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