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这一夜睡得分外安稳,直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起身。
素色的曳地床幔遮挡住了殿中的光景,淮玉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帘外去看。
床上的动静惊动到了一旁处理公务的某人,秋崇明见这个小懒虫终于醒了,这才撂了手中的笔,起身往床边走去。
“雯心?唔——”偌大的屋子静得可怕,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淮玉才小声地试探着问了问。
一只玉白的手突然探进,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淮玉猛地一怔,果然就在下一刻看到了秋崇明的脸。
淮玉:“……”
空气突然凝固,淮玉的嘴巴动了动,半天也没找回自己的声音。反倒是秋崇明自觉忽略了他脸上的惊诧,自顾自地坐到了他身侧。
额上传来一阵微凉的触觉,淮玉顺势抬眼,就看秋崇明收了手:“所幸没有着凉。”
淮玉一头雾水。
他用余光扫了一圈屋内的景致,又?试着暗搓搓地提了提气,这一动才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怪不得他觉得没力气。
淮玉微不可查地蹙眉道?:“……秋崇明,这里是你的东苑?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秋崇明挑了挑眉,静静看着他,直把淮玉盯得有些后背生凉,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当着秋崇明的面闯祸了。
“你昨晚竟然敢偷偷一个人跑到亭子里喝酒,若非那小厮机灵告诉了本王,你是不是要本王今早满王府地寻你?”
秋崇明话音刚落,淮玉就记起了自己昏睡前的记忆。
……难搞。
淮玉暗自咂舌,只好硬着头皮低下了脑袋,没想肩膀上突然一沉,头顶再次传来了秋崇明的声音。
秋崇明的语速很慢,却很认真:“你知不知道皇叔很担心你?”
其实说不清听到秋崇明这样说的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心情——见惯了秋崇明高高在上的姿态,乍见他这副模样,说不震惊是假的。
可震惊过后,淮玉只觉心中的那块悬石终于落了底,再也不用七上八下地让他不安。
淮玉没抬头,只默默点了点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的。
“秋崇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头看向秋崇明,问了那个他一直想说出口的问题,“……我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秋崇明的眸色忽而深邃,迎着淮玉认真的目光,他兀的勾唇笑了。
“小鬼,你是皇叔的命。”秋崇明顿了顿,复又?认真道?。
“以前是皇叔的错,皇叔毕竟第一次带孩子,总以为有些话?不用明说你也能懂,却忘了我的小鬼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个嘴硬心软的别扭性子。”
分明是气他将自己视作棋子,却又一言不发地憋在心底,反而赌气地自己跑回了宫。
这一生分,足足八年。
如果不是藉由这次酒后失言吐露出来,这个小傻子又?还要继续将这份误会在心里烂多久。
可秋崇明显然忘了,淮玉看似乖巧,却也隐隐有一股倔脾气,这副嘴硬心软和口嫌体?直,不吹不擂,统统是跟他学的。
……久居高位的自负让秋崇明不愿主动低头,如果当年他能主动找淮玉问清楚,哪怕强硬一些也解释清楚,何至于这八年蹉跎。
淮玉显然是被秋崇明的回答砸懵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说谎和?哄骗的破绽,可无果。
秋崇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可明明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淮玉却迟疑了。
他滚了滚喉结,轻声开?口道:“秋崇明,你是不是对其他人也这么好,如果不是我,是皇兄他们,你是不是也会……”
话?音戛然而止,淮玉还没说完就被秋崇明用手堵住了嘴。
秋崇明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现下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对于淮玉,必须打消他的所有顾虑。
秋崇明:“小鬼,你能这样问皇叔,皇叔很开?心。”
淮玉懵懂地眨了眨眼,就听秋崇明郑重地开口:“唯有淮玉配本王这般对待,也唯有淮玉配做本王的皇。”
……所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直到此刻,淮玉才觉得那些萦绕在心头的烦闷彻底消散。
他的确是害怕面对秋崇明,惧怕和?他相对。尤其是失去记忆后,分明这人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崭新的陌生人,可在影宫里再次面对这个人,他突然意识到,他没办法像对待封十九那样,重新接纳和认识这个人。
看到秋崇明的第一眼,一股油然而生的恨意和怨怼就浮上了心头,那时淮玉不解缘由,现下却明白了。
他只是不安,只是害怕,只是担心在秋崇明的眼里自己不过一个跳梁小丑、沧海一粟。
淮玉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倒是把秋崇明逗乐了。
他捧起淮玉的头,逼淮玉和?自己对视,而后装作神色不满道:“嗯,皇叔说了这么多,你就一个嗯?”
淮玉抿了抿唇,无辜眨眼,秋崇明只得缴械投降,乖乖没了脾气。
“……真是本王怕了你了。”秋崇明无奈笑了笑,“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饿了的话?本王让人传膳……咳咳,正巧本王刚才煮了些粥还有些剩的。”
淮玉认真寻思了一下,果断用手称了称腰,而后动了动肩膀和?胳膊:“也不知怎么的,现下只觉得腰酸背痛的,嗓子也不怎么舒爽。”
秋崇明:“……”
秋崇明只当自己没问,他不自在地咳了咳,眼神一瞟,这时才注意到淮玉脖间的吻痕。
淮玉还在轻轻揉着酸痛的腰,突然就感觉脖间一紧,秋崇明帮他拢了拢衣领,见他投来询问的目光,才故作无事地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