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祁婠伊正在梵珈房间与他讨论佛理的时候,外头来了人。
是方丈派过来的,小沙弥特地来跟梵珈说明情况,见到祁婠伊在的时候,也没有避开她。
士兵们已经查了出来,那些土匪确实不是寻常的土匪,是从前便触犯了国法,杀过人的穷凶极恶之徒,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聚到了一起的,干起了拦路劫人的勾当。
梵珈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眼帘低垂,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祁婠伊是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的。
她皱着眉头问道:“那些土匪如何处置?”
小沙弥看了一眼梵珈才回答道:“带士兵来查的大人已经下令,三日后全部凌迟处死,还要当街示众,以儆效尤。”
祁婠伊听到这话的时候舒了一口气,才算是出了些气。她并非良善之辈,对于弱小怀有善念的人或许会心存怜悯,可对于这等伤人行凶的歹徒,她是没有半带姑息之心的。
可是梵珈不同,他是佛家众人,他也曾与自己说过生命可贵的理论,祁婠伊明白了小沙弥方才看了梵珈一眼的含义,在佛家,教化远远大于毁灭。
所以不等梵珈说话,祁婠伊便道:“虽然伤的人是你,可这件事情全权由官府来的人说了算,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的。”
梵珈面容平静,道了一声:“知道。”他神色淡淡,并没有对于土匪的记恨,也没有因为这个新得来的消息而表现出痛快。反倒是祁婠伊的话让他生了几分兴,她会这样想自己,让他有几分新奇,原来自己在她眼中是这样的。
祁婠伊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这才放心。
小沙弥禀报了消息便要离开,梵珈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祁婠伊起身道:“我去送他出门。”说着便快步跟上了报信的小沙弥。
房间内的梵珈挑了挑眉毛,望着祁婠伊的背影,觉得送人出去这件事情不像是公主做得出来的。
她即便再好相处,也仍是大齐的长公主,不会屈尊将人特地送出门的。
是以梵珈料想,祁婠伊大概是要和小沙弥说些什么话的。
梵珈没有猜错,小沙弥因为公主特地相送,脚下步子有些匆忙,两人很快便走到了门外。
才一出门,祁婠伊便停了步子,她横着眉毛冷声道:“派来的大人还在山下吗?”
小沙弥被祁婠伊突然转换的气场震慑住,呆了片刻才回答道:“还在。”
祁婠伊原本想要直接吩咐小沙弥,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道:“你回去吧。”
小沙弥不明所以,倒也没有多少好奇心,听了祁婠伊的话便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以后,祁婠伊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找到了鸢尾:“下山去找那个大人,就说是本宫的命令,将那日在山下出手伤了高僧的人留下几个性命。”
“留下?”一旁听到祁婠伊话的锦葵惊讶出声,她还以为公主恨不得亲手拿剑将那人身上捅出几个窟窿呢。
毕竟梵珈禅师受伤以来,公主来连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回来几次,少有的几次回来还是来拿东西往方寸居那边放的。
祁婠伊点头,声音清脆却不带一丝温度:“对,留下,送到司审衙去,只留下性命便行。”她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嘴角还朝上勾了勾,笑得很美,就是目光有些冷冽。
她们这才明白公主是真的动了怒,只是杀了还不解气,非得好好折磨一番才行。
司审衙是特地独立出来的一个办案的地方,不过这里办得都是难以了结的冤案,审的都是不说真相的犯人或者他国来的卧底,手段是狠辣无比,没有他们审不出来的案子,只有被审死的犯人。
这也是因为他们有一个特权,凡是人送到了司审衙,死活便全攥在了司审官手里,即便是人被司审衙直接一刀砍死了,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鸢尾应了下来,正要离开的时候,祁婠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对了,跟沈清见说一声,千万留下他们性命,至于要问出来的东西,就按照最难的那一级别来。”祁婠伊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道。
公主平日里脾气坏,但还从来没有这样动用过死刑,看来当真是气得紧。
鸢尾也明白公主为何如此,默默下去了。
很不巧,司审衙的司审官沈清见也是和祁婠伊的大哥祁照临他们相熟的,不过沈清见这人是聪明,话也极少,虽然与祁婠伊相交不深,可是借着往日的情分,他一定会帮祁婠伊的。
祁婠伊要做的事情当然不仅仅是将那些人抓住就完事了,鸢尾离开以后,祁婠伊有对锦葵道:“传信回城,将这件事情告诉辛二哥哥,我想要他帮我。”
锦葵闻言愣了愣:“殿下?”
“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高僧去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巧,在梵珈他们回来的路上碰见,穷凶极恶之徒?那也定然是有人指使,我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动我想要护着的人。”祁婠伊冷哼了一声。
锦葵应下,朝城中传书原本便是个复杂的事情,公主一般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用的。
可眼下梵珈的事情对于公主而言显然不是小事。
只是锦葵仍是面露犹豫,不过祁婠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并未注意到。
她吩咐完这些事情,又很快回了梵珈的方寸居。
她才进门,便见梵珈很快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目光平静,问道:“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祁婠伊抬眼看向梵珈,他手中捧着一本经书,跟她说话的时候将经书放在了一旁,专注地看向自己。
祁婠伊只道:“去问了些他们查到的细节。”她不自在道。
她也不是不会说谎的人,只是在梵珈面前,在直视着梵珈那一双清澈的眼瞳的时候,她总会有一种撒谎是在糊弄神明的感觉。
梵珈其实平日里并不能会问她这些,现在却突然发问,而且她随口编了一句话回答他后,他还是看着自己,沉默着看向她,她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来。
良久,梵珈才回了她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