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祁婠伊一路无话。
根据梵珈对公主的了解,下山路上公主必定少不得抱怨生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公主之前并未来过寒叶寺,下佛梯没有上佛梯累,却更叫人心惊胆战。
祁婠伊一路安静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是还生着梵珈的气,还有一个便是怕中途再被梵珈送回山上。
她知道梵珈是不愿她下山来的,不过是正好赶上她发了脾气,梵珈不好接着惹她不悦,这才让她得了机会跟下山来。
不过在祁婠伊看来,梵珈应该是有了自己的决定便不会再受影响改变的,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了,竟然愿意带她一同下山。
想是这么想,气还是照样生,祁婠伊才下了佛梯便斜了梵珈一眼道:“高僧你若是这个速度下山,只怕等我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梵珈只回头与祁婠伊短暂的对视,很快又将目光转了回去,走在前面,步子还是很慢。
不知为何,祁婠伊莫名就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关心,好像他走得慢是为了她一样。
她有些别扭,也许是走得久了,连带着脸也微微发热。
不过顾着自己还在生气中,即便是猜到了梵珈的关心,祁婠伊也仍高傲地不作回应,好像再主动跟他说话便先认输了一样。
与上次下山不同,这次梵珈只带了一个上次剩下的那个小沙弥跟着。
祁婠伊也只带了鸢尾一个跟着自己,虽然十一和十三也在后面默默跟着,不过他们两个从来也是事儿少的,吃住都不用祁婠伊管的,也算不得她特意带下山来的。
祁婠伊原本以为他们会找一户人家的宅邸住下来,却不想梵珈直接带着他们到了客栈。
看到静观走在了前面和店小二交谈,祁婠伊将疑惑的目光投在了梵珈身上,想要问,又不想主动跟梵珈开口,这么纠结一番下来,祁婠伊的眉毛都皱作一团了,小脸看着莫名委屈。
梵珈见她表情,便明白了,跟祁婠伊解释道:“上次下山是为开坛讲经,寻施主做法事,此次不同,是来义诊的。”
“义诊?”祁婠伊惊讶道,她知道寒叶寺中有禅医,却不知道梵珈也习了医术。
梵珈点头:“相比较开坛,义诊要带的东西少一些,也不必再带像上次那么多的人。”
祁婠伊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进了余安城门,并没有往繁华富庶的城中地带去,而是留在了边缘之处,也是因为这边才会有更多的人需要义诊。
她点了点头,便立在一旁无话了。
寒冬时节,又是边缘区域,客栈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桌上,面前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热汤,他们站得不远,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些菜汤的细腻香味。
这种人间烟火的味道,祁婠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寒叶寺中,清晨闻钟鸣声起,听着远处回荡的念经声,坐禅入定,修习经文,碰不得荤腥,哪个时候要做什么都是固定好了的,更是没有任何刺激性可言,生活沉沉暮暮,少了些鲜活的彩色。
她沉浸在寺院的生活中那么久,现在来到这里,虽然与从前比不得,却也像是重新跳入水中的鱼儿,多了些活力。
只是下佛梯的路实在疲惫,祁婠伊困乏到只觉得自己心是欢愉的,身却动不起来。
她将目光落在梵珈身上,知道梵珈于她不同,上次下山才是头一次,这一次应该也是第一次到客栈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来。
然而梵珈只是目光淡淡地立在前面,并没有祁婠伊想象的不适应,更没有对山下生活的好奇,可偏偏这样的他更像是个来凡间短暂停留的神佛。
人间自喧嚣,唯他清澈明朗,像料峭过后破刃的一道冰河。
祁婠伊并没有盯着梵珈看很久,因为很快小二便领着他们往楼上走。
往里面的短短路程里,祁婠伊注意到不少目光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少数在她身上,大多还是在梵珈身上。
今上信佛,城中来来往往的和尚并不少,可像梵珈这样的却着实少见。
是以明着打量抑或是偷着瞧的都有,就连店小二的目光也隐隐约约落在梵珈的身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其实他足够惹眼,不光是佛子的身份,祁婠伊气闷想道。
小二直将他们带到二楼的房间门前,这才小声道:“这是佛子吧?”
祁婠伊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这人竟能将梵珈认出来。
倒是静观见到小二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到的样子有些好笑,他看了一眼梵珈,替他应道:“正是。”
祁婠伊有些不服,怎么好像旁人都知道佛子的样子,唯有她不知道。
“你怎么认出来的?”她出声问道。
小二看一眼祁婠伊,见面前的女子贵气骄傲,虽然是和佛子一行来的,他却判断不出来身份,只低头解释道:“城中早有关于佛子的传说,传说佛子容貌不同于大齐人,眉心有一粒朱砂痣,更是惊艳惑……咳,动人,方才小的瞧见佛子的第一眼便这么觉得了。”
祁婠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