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几乎就要下意识的去捂自己的脸了。
他心里又惊又惧,不停思索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难道说,是面巾掉下来了?
但很快,一阵风穿过游廊,蒙在他脸上的面具被吹得贴合肌肤,呈现一个比真实长相扁平许多的轮廓。感受到脸上难以忽视的细腻触感,明智光秀总是稍微安下了心。
他的面巾始终牢牢的遮着脸,将和三郎一样的长相藏得好好的。
“竹中先生为什么会这么问?”明智光秀镇定地回答道,“若是有关,我早就是‘织田’而非‘明智’了。”
“虽然因为语气不同而很容易分辨,但是,你和殿下的声音一样。”竹中半兵卫说道,“而且你的眉眼也和殿下很相似。”
“这样吗?我都没有发现。”明智光秀故作轻松道,“倘若真的能和殿下相似,也是幸事。”
“你是这样认为的?”竹中半兵卫并没有被他的轻松混过去,表情始终有点冷静过头的样子,“我在美浓也曾听过你,被明智家收为养子并继任家主的存在。如果不是美浓内乱,想必明智先生必定会大放光彩。”
“竹中先生过誉了。”
“所以,明智先生不是美浓人吧?”竹中肯定地说道,“带你到美浓的侍从是尾张人,那个时候殿下还未继任家督,尾张也就没有开放国境——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明智先生从尾张跑到美浓?”
——竹中半兵卫,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太缜密了。
正因为他说的都是实情,明智光秀的心里无可避免的升起一种被看穿的恐惧。他紧盯着竹中半兵卫,大脑在面临如此恐慌的情况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绝不能暴露,他才是真正的织田信长这件事。
这样的认知竟然让他奇异地镇定了下来,不知不觉紧蹙的眉也松开,又再拧紧。他强力让自己脱离竹中半兵卫问话的陷阱,从头到尾梳理出竹中暗地里为他准备的那根绳索,试图找出应对方法。
在美浓听说过——这不可能,明智家只是小家族,彼时竹中半兵卫已经成为竹中家的家督,才智惊人,不会注意到这一个已经摇摇欲坠的明智家,更别说是“明智光秀”这么个小小养子。
至于他的侍从是尾张人,这的确无可辩驳。但是早在数年前,那位与他一起逃出尾张的侍从就已经在斋藤道三和斋藤义龙这一对父子的战争中身亡。之后套到越前出仕朝仓,再雇佣的侍从只是因为他的偏好和对往事的追忆,更多的选择了尾张人。
竹中半兵卫不像细川藤孝,没有见过他的长相。自离开尾张后,明智光秀也从来没有留下过画像,面部也没有什么特点,即使有人知道了他的长相告诉了竹中半兵卫,也很难将一个人的长相描述得和本人一样。
而竹中半兵卫,也不可能仅仅因为猜测他和三郎长得像,就带人面见三郎——倘若这么冲动的话,竹中半兵卫就不会是隐居时都被三郎下令不能为难、出仕后立刻得到重用的角色了。更何况,竹中并不知道他和三郎相似和相似程度如何。
也就是说,竹中半兵卫手中,并没有证据?
从一开始的“和殿下长得像”,也很自然的变成了“明智光秀是不是美浓人”,话题改变得很快……竹中半兵卫是在诈他?为的什么?
快速回忆起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明智光秀勉强联想起织田军分成四大军团这个大事,藏在面巾下的脸终于不再紧绷。
“我确实幼时在尾张生活,随后才到美浓。但是竹中先生不用担心,殿下也知道这件事,或许说,我能从尾张离开,正是托了殿下的福。”明智光秀说道,“我与殿下相识已久,不过这还请竹中先生保密。”
竹中半兵卫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我对殿下的忠心毋庸置疑。”明智光秀这么总结道,“你是在怀疑羽柴先生吗?”
“会这么说,明智先生才是怀疑羽柴先生吧?”竹中半兵卫反问道。
“——我自知在织田家影响力不高,承蒙殿下看重,才有幸得获军团大将一职。”明智光秀淡淡的说道,“羽柴先生能想到在我的名字中取一字用在姓名中,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这下,竹中半兵卫才点了点头,俊俏忧郁的脸上露出一点转瞬即逝的笑意,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羽柴先生将自己的地位放的太低了——以至于让人感觉不安。”
而两个人都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恰好还是在这种敏感时期。
即使足利义昭出任再高的官职,凭借他的才能,也绝无可能在短短几月里就收买了织田家在京中的势力。细川藤孝确实能力出色,但他实在太过聪明,即使会帮着将军收买人心,也不可能让将军这么肆无忌惮的宣扬对织田信长的不满,甚至要大名们讨伐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