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羲和在?门口等候她们,看见俞笙婉过来?,走上前来?说:“俞小?姐,谢谢你来?看望父亲。”
事实上之前俞笙婉打过很多?次电话企图和章无咎通话,但都被章羲和以各种理由委婉拒绝,此时俞笙婉看着对面男人明显清瘦下去的脸,眉心深锁,神?色疲倦,觉得心里一酸,忍不住近前拍了拍他的衣袖:“章先生,我嘴拙,我不会说什么安慰你的话来?。可是你自?己要保重。”
章羲和还是坚持地与俞笙婉保持着距离,轻轻抽开手臂:“俞小?姐,父亲时日?不多?,一会她和你说什么,请都不要拒绝。”
“我知道?。”俞笙婉应一句,小?心拉开房门。
章无咎已经完全瘦的脱了形,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去二十年也不止,脸上原本清淡的皱纹纷纷被加重,好似刀削一般深刻见骨。他正端坐在?床上,两只手放好,其中?一只还在?输液。看见笙婉推门进?来?,并不惊讶,好似他们本来?就约定好了要在?此时此地见面一般,自?然?且无拘,开口对她说一句:“笙婉,好久不见到你。”
本来?俞笙婉并没?有?太悲恸,心里并没?有?以为此次见面就是诀别,可是章无咎这劈头而来?的一句话,硬是让她立即就红了眼?睛。
章无咎看见俞笙婉眼?中?泛泪,忍不住叹息一声:“笙婉,不要哭。”他的声音很轻,句子短又说的慢,他已经说话吃力。
俞笙婉走过去,将带来?的一束姜花插进?一旁的花瓶里,转身静静看着已经衰飒的章无咎,头发银霜,须眉铁灰,可是眼?神?却还是过去那般,温暖,安然?,像庭前的一阵微微清风。
姜花的甜香轻轻地漾着,消毒水的浓烈味道?也被消释,俞笙婉坐下来?对着章无咎微笑:“对不起,章先生,我来?晚了。”
“不晚。笙婉,你仍美?丽。”
“章先生,你不在?了,我会很寂寞。”
章无咎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俞笙婉的头,可是他使不上力,一只手臂就那样悬在?半空里,进?退维谷,如何都不能。俞笙婉泪水渐涌,站起来?欠过身去,老人戴着婚戒的手终于轻轻地贴过来?:“笙婉,你要做你自?己,不要做乔特鲁德皇后,拥有?美?丽的皇冠……却没?有?爱人的自?由……”
章无咎说完这句话,已经体力不支。笙婉牵着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来?:“你是不是早已经猜到我爱江昊年?”
老人双目缓缓开阖一下,表示肯定。
“可是他不爱我……”
“他羞于爱你……你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我已经决定结束这一段暗无天日?的慕恋,章先生,这太辛苦。”俞笙婉此时真的觉得异常辛苦,好像被装了一颗苦胆,里外都是苦涩,所有?的委屈顷刻在?章无咎面前统统放肆而出。她也不管对方?是一个老人是一个病人,借着这股委屈,放任自?己趴在?章无咎的床沿大声地哭起来?。
“笙婉,你一直都有?一颗孤胆。”章无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飘,好像悬荡在?空气里,他也很疲倦,整个人在?见到俞笙婉以后好似攒足了的劲终于耗尽了一般,终于可以疲软下来?。心里也想过要将自?己一生的阅历经验悉数地交给这个美?丽的女人,可是无奈于时间和精力的不济,万语千言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于是他最后小?声给她念了一句莎士比亚:“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你比夏日?更可爱更……温煦。”
终于,他摆一摆手:“笙婉,回去吧。”
就这样分别。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是阴天,乌云层叠轰然?压城,俞笙婉突然?生出一种末世之感?,心有?戚戚然?,站在?医院门口不进?不退,看着茫茫的人与路,突然?不知道?要伸出哪只脚,朝哪个方?向迈。
任笑笑站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又不敢去惊扰,只小?心地推她一下,“笙婉,你怎么样?”
“我是否该回他一句:‘你的末日?也就是真与美?的死’。”
“笙婉,你说什么?”
俞笙婉竟然?笑了,转身对任笑笑弯起眼?睛:“笑笑,刚刚章先生给我念了一句莎士比亚,我竟然?没?有?能够立即回应他,亏还一起相伴了那么久,我不仅心拙,嘴巴也不利索。”
“这一句莎翁本来?应该回应章先生的,呵,你知道?,他读了一辈子的莎士比亚。”
“笙婉,”任笑笑扑过来?搂住笙婉,“你这样真让我担心。章先生的儿子在?病房外和我说,章先生的遗嘱上,你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钱虽然?并不算多?,可是老人一辈子讲学写书?也存下了几百万,他希望你快乐。”
“笑笑!”俞笙婉很惊,“章先生怎么这么做?”
“你放心,”任笑笑安慰她,“他的儿子并不反对老先生的做法,他们这些有?留洋背景的人,对钱财都看得很轻。你大概不会缺这些钱,可是收下来?吧,那是老人的一片心意。”
任笑笑说:“是得承认,有?些时候一些情义真的是要靠部分物质来?体现,否则藏得太深,连当事人自?己都要怀疑到底有?没?有?过这样一份持久热烈的消耗。”
“可是笑笑,我并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章先生最后和我说‘笙婉,回去吧’,可是我回哪里去呢?江昊年并不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章无咎这个角色。。。。
我对他是有私心和偏爱的,老而有味的男人,能怀着这样纯粹的一腔情怀来善待这个女子,与现世无关,无风月无关的善待,委实不易。。。
甚至,那个女人并不能拿以同样的情怀来回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