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叫桂盛去打听?消息,桂盛出坤宁宫绕了一圈,没?过多久就回来汇报。
其实不用细想都知道,这两?面三刀的太?监必是早已经?私下?里打听?完毕了。
孙皇后默默地听?完,问?:“你是说,小麟子的食盒被施淑妃打掉了?”
“是,当日?扫洒的太?监看?到了,说那什?么豆子粥撒了一地,小子溜得飞块,没?把那扫洒的好一顿骂。”桂盛哈着腰。多大一人,逮着机会就说人三岁小太?监坏话,也不晓得到底小麟子哪儿招他惹他。
孙皇后懒得搭睬,只不动声色地又问?:“那天的膳食你可打听?过,都是些什?么菜名儿?”
从前皇后娘娘心思揣不透,对人也像隔着一张薄屏,对宫中的那些暗事儿闻风不动。这还是头一回派自己私下?里打探这啊那的,桂盛心潮澎湃,事无巨细:“回娘娘,按说也不至于?这样严重。只是清早那顿恰与清宁宫三皇子拿错了粥,是黄鳝,本?是给三皇子补体的,错给四殿下?吃了。倒好,没?两?时?辰,不晓得午膳谁又给四殿下?吃了几串狗肉,中间时?间隔得短,看?似没?什?么,实则这二个相克,混吃生毒,这才导致旧病复发。”
孙皇后便不说话了,宫中能这样悄无声息使阴招的还能有几个。小麟子那被绊倒的食盒子里暂且不说,以?施淑妃的性?子也不会刻意去绊倒,必是怕有猫腻的。施淑妃离着那个女人近。
她想起?当年御花园里那个惨烈的一幕,黑红的血从施淑妃大腹便便的裙下?溢出,心底里那份久埋的亏欠便又隐隐涌起?。
问?:“翊坤宫的怀了有多久?”
桂盛一听?这话那个叫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心里感动着孙皇后这么多年总算是开窍了,不枉自己巴心巴肺地为她谋算这许多。他心里升起?曾经?为上一任万禧皇后跑腿的那种激动,觉得差事终于?派上用场了,浑身充满斗志。
越发把腰哈得卑敬:“奴才查过,周丽嫔十一月上头发现有孕,现下?只怕也就俩月。娘娘的意思是……”
孙香宁瞪了他一眼,他顿时?又把话尾噎回去,讪讪低头。
孙香宁说:“那是皇帝的子嗣,本?宫有什?么意思,就让她怀着吧。”
叫桂盛去把小麟子找来,桂盛便谴小路子去御膳茶房找。眼瞅着小麟子一袭小青袍子一丢一丢地上了台阶,就一路压着她脑袋,把她压到了坤宁宫皇后的跟前。
“去,跪着。”
傍晚的坤宁宫前夕阳碎撒,撒在露台上一片金黄。小麟子两?手趴地磕头:“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皇后叫她起?来。霞光映照在小麟子珠玉粉嫩的苹果脸上,泛着淡淡红赧,每次看?到漂亮的柿子爷母后,都会不自觉的有些脸红。
低头揪着衣角。
孙皇后贪看?她两?眼,故意绑着脸责问?:“你这差事当得可好,本?宫把柿子爷交给你伺候,眼下?你柿子爷黄巴巴躺在床上,你倒是吃得两?腮子鼓鼓像只花猫。”
小麟子顿时?紧张地摒住呼吸。她也知道柿子爷生病了,可是快过年了,御膳茶房里忙得像个陀螺,陆老头一会儿叫她接水一会儿叫她扫地,她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都没?空儿去瞧他了。
孙皇后又问?:“本?宫问?你,知道你柿子爷得的是什?么病?”
小麟子惴惴的,声儿细弱得像只蚊子:“知道,是哮~喘。”
她说“哮喘”尾音上翘打弯,眼睛看?着地板,做了错事的愧责与忐忑。
孙皇后悄悄抿了抿嘴:“那本?宫再问?你,得了哮喘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小麟子不知道什?么不能吃,只知道要多吃梨和百合,就仰起?下?颌说:“要多吃梨。”
“光吃梨不够,能吃的不能吃的可多了。看?在你知错态度尚好的份上,本?宫今儿起?就把你提作监膳太?监。这和侍膳太?监可不一样,侍膳太?监是宫里的规制,监膳太?监可是本?宫独一份赏你的差事。从明儿起?,你每天来我坤宁宫半日?,跟着李嬷嬷学,御膳房里那些太?监到底粗糙,我给你派的可是好师傅。李嬷嬷会教你柿子爷的喜好,他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你得给我记好了,还要盯紧了。要是有人拿不好的给你柿子爷吃,你就给悄悄地换下?来,然后到本?宫这里来汇报,都听?明白了?”
她说得仔细,娇好的脸容上带着几分严肃,却又不掩亲善,小麟子只是乖乖点头。
孙皇后见吓够了,这才缓和了语气:“那本?宫这就正式把老四交给你了。在宫里头当差,主子爷得荣光了,奴才才能跟着荣光;主子爷不好了,奴才头一个替主子遭罪。我同你说的这番话,你可会告诉第二个人?”
小麟子耷着手儿正襟危立:“不会,奴才连柿子爷也不告诉。”
……可惜了是个小太?监。
孙皇后就爱怜地摸她小脸蛋:“谁给你做的这身饕餮袍子,不伦不类,那不晓得的只当皇帝赏了一道补服呢。好了,本?宫把你找来,就是把你当做自己人。干好了差事,回头再赏你一身正经?的小麒麟袍。”
叫李嬷嬷赏赐她一个拉拉球。
李嬷嬷对小麟子笑,把一枚七彩琉璃球放到她小手上。小麟子双手捧接,弯腰对李嬷嬷鞠礼:“谢嬷嬷。”
“你客气。”李嬷嬷回应她,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因着甚得饮食内养精髓,看?不太?出来年纪,一身的端持气度只叫人敬重油然而生。
孙皇后生产这么多个,身段依然保持着当年模样,皆因得着李嬷嬷的细心调理。见说得差不多了,便道:“去玩吧。”
小麟子就一歪一歪地走下?了台阶。那七彩琉璃拉拉球在夕阳下?打着五彩斑斓的美丽光芒,两?头各连着一条细线,她不知道怎么玩儿,但头一回得柿子爷母后的赏赐,却捧得欢喜崇敬。先还是乖乖地捧在怀里,后来下?了台阶,左右看?看?没?有人,就放到地板上当做小鸭子拖着走了。
唏啦唏啦,球里的小碎石儿发出嘎哑的韵律,桂盛踅出来睇了两?眼:“切,介孩子。”酸溜溜。
孙皇后也不看?他。
桂盛后来冒着杀头的狗胆对孙皇后说:“在宫中,圣眷恩宠都是短暂的,帝王家有太?多的约束,能拿在手里的都是权势。当年万禧皇后能把庄贵妃压在底下?翻不了身,就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既贵为六宫之主,没?得让一群小的爬到头上做幺蛾子。娘娘不能独个儿把四殿下?推去前头,真正能护住殿下?们的不是皇上,是娘娘您自个。说得再直白点,皇五、皇六子也不能就那样没?声没?息地白死?了。”
这是桂盛对孙皇后的第一次交心,他在这宫里惯是个两?面三刀的阴毒角色,这三年多被困在死?寂的坤宁宫里耗着耗着,也没?得闲心再往外爬了。背着干爹戚世忠,冒着死?胆儿说出这番掏心窝子话,就是对孙皇后表了忠诚,也暗示孙皇后是时?候卷入风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