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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玖壹』烟花璀璨(1 / 2)


“瞧,这就要倒了。”

花梨木床榻上,楚恪把罗汉大仙们一个个往上叠起。才叠三个就开始摇摇欲坠了,他还没来?得及伸手扶住,呱嗒一声全倒下来?,逗得小天佑咯咯直笑。撅着?屁股就往楚恪身边爬,伸小手儿要摸他。

那?小手暖绵绵,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婴儿奶香,楚恪有模有样地盘着?腿,任由着?小天佑摸。摸得他小脸蛋和心里软和和的,连父王不在?的失落和伤心好像都给抚平了。

楚恪就说?:“他除了会雕东西,他还会射箭、骑马儿、扎风筝,在?天上呼呼,你想去?看他吗?他可厉害。”

一边说?一边舞着?袖子挥来?挥去?的,看得小天佑眼睛一眨一眨。那?个传说?中的“小四叔”,这半晌从楚恪嘴里听到了好多,像尊上神似的。他虽然听不懂,也傻不隆咚地张开小嘴学“嘛、嘛”。

李嬷嬷烘完尿布,端了米糊从廊上过来?,还以为小东西这么安静应该是睡着?了,不料掀开帘子进门一看,就看到三王爷的儿子耷着?一身小红袍,正把木栅栏打开,拖着?软团团的小天佑往床下抱。

大冬天穿的都累赘,他自个儿也才是个三岁多的孩子,僵硬地拖着?天佑,小半个身子都悬空了。尿布片子都快滑到地上,急得黄毛狗云烟死劲趴在?床沿顶。他哥儿俩个却还兀自齐心协力?着?,天不怕地不怕。

李嬷嬷连忙几?步过去?,抻着?小天佑抱起来?,啧啧道:“哟,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个小世子,这样折腾宝宝呐。”

楚恪尚且专注,力?道忽然一空,那?奶香的身子就从怀里滑开了。仰头看见?李嬷嬷一张宁祥的脸,满心里还意犹未尽,就捏着?小天佑粉嫩的小脚丫说?:“他是我小四叔的宝宝,我喜欢他,带他去?找爹爹。”

小天佑被他捏得痒痒,“呀呀”地晃着?两条小胖腿,哈下-身子又想和他玩。男孩子都爱淘气,这哥儿两个一缠上,往后可就扯不开了。

其实要论?私心,李嬷嬷也希望能把孩子光明正大地抱出去?。她是从小看着?楚邹和陆梨长大的,倆个一块在?皇后坤宁宫里读书写字,一个满脸倨傲不爱搭理、却又不时地教她这管她那?,一个心儿魂儿都沾他身上,看不懂字一紧张把书都拿倒了,那?是真真正正的青马竹马两小无猜,怎么天老爷偏就给了这样一个身份死局。

当年皇帝在?皇后去?世后,内心很是孤独消寂了几?年,后宫接连无所出,只有一个沈妃能偶得圣眷。锦秀就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下,凭着?一介宫女?的身份正好入了皇帝的心。也许并没有几?分爱,只不过刚好他在?最孤寂的时候填补了空缺。但?这些年几?经起伏盛眷不衰,父子二个因此生生离心,好容易才有了这个转机,这当口?若把孩子抱出去?,等于又把太子推上了风口?浪尖。甭说?那?帮损公肥私的朝臣,就是几?个王府里的王爷也不可能会容这个孩子好过。

也不晓得怎么就被老三的儿子撞见?了,李嬷嬷怜爱地拍拍小天佑的背,应道:“可不能抱出去?,抱出去?下回就见?不着?弟弟了,恪世子可千万要守口?如瓶。”

她保养得宜,言语里总是带着?宫廷的持重,楚恪听得一唬一唬的,问:“为什么?”忽而眼珠子咕噜一转,又自顾自道:“我晓得了,因为皇爷爷不喜欢他,还把怒泥关起来?。”

可不是不喜欢么?大奕王朝最忌宫廷秽-乱,这就是他堂兄妹二个乱了常纲生下的孩子,皇帝能容得下?

李嬷嬷因为皇后的缘故,从来?不去?说?一句皇帝的不是。只疼爱地摸摸楚恪的脸蛋:“孩子的心眼最是明-慧,大人?的事儿也瞒不住你。”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天佑抱坐在?膝上,端起碗儿喂米糊。

楚恪跟着?舔了下小嘴,便明白这是个藏起来?养的宝宝了。他就勾住天佑的小手,也疼爱道:“我不说?,我是哥哥,我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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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里唱:“二十四,扫房舍。二十五,糊窗纸。二十六,蒸馒头。”宫里头可比外头要早一步,腊八一过就开始马不停蹄筹备起来?。今岁东宫太子复立,江南大丰收,连那?十几?万匹布的销路都被太子爷搞掂了,年后还有两场大喜事,这个年可要办得精彩一些。

承乾宫里,康妃锦秀坐在?妆台前不高?兴。张贵妃自个头疼不济,却把事儿派给咸福宫里的庄嫔孙凡真去?办,孙凡真到底大家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主意多,门路广,出了不少?个点子——

大年三十吃饺子,哪个嫔妃、小主的饺子馅里有福字,谁就得万岁爷三天驾幸;元宵节赏花灯猜谜,各宫门口?摆擂台,到那?天阖宫的太监宫女?都可以参加,哪个宫里奴才打下的擂台多,就可到乾清宫皇帝那?头替主子领赏赐。具体赏的什么,就看万岁爷的心情,连着?慈宁宫那?头的老太妃都有份。这两主意一出,无论?主子、奴才、老一辈的,谁都能跟着?沾了光,可不,好人?全给她一人?做了,万岁爷听了还图热闹。可她一个嫔,她够这个格?

清早阳光融融,锦秀坐在?金黄的铜镜前,那?篦子梳着?头发,怎的一连气梳断下来?好几?根。扯了扯断发,语气就不友善,问香兰:“皇上这会子人?在?哪?本宫这一头青丝,从前可最得他喜欢,近阵儿也没少?注意保养,倒显枯糙了。”

香兰伺候在?一旁,连忙奉承道:“回娘娘,今儿天晴,万岁爷正在?御花园里小憩,几?个主位娘娘都在?。冬天干冷,都这么抱怨来?着?,回头奴婢给娘娘加几?盆水植养养湿气就好了。”

锦秀听了便起身往广生左门下出去?。

……

难得晴天好,两旁和风暖阳,万春亭里丝竹声轻幽,是乐坊的女?工在?抚琴。廊下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在?数蚂蚁,时而传来?几?声稚嫩的笑语。本朝天子广开枝叶,后宫子嗣颇丰,笼统一算公主排到第七、皇子排到十二,加起来?得有十九了,都是蓬勃朝气。

“咳咳……”皇帝端坐在?正中的锦椅上,时不时溢出几?声咳嗽。过年就四十有四的楚昂,脸庞依旧是那?般英隽,骨子里油然而生的清贵,却从肤色里微微显出来?几?许青灰的倦惫。

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今年一入冬就咳。

德妃在?旁听了,不由体恤道:“冬日天寒,皇上仔细龙体安泰,夜里头别秉烛太晚,眼下太子爷回来?,许多事儿正可以交给殿下去?办。”

张贵妃想起自个的老二,听了就酸溜溜:“倒真是交给太子了,如今这朝堂和后宫,哪儿不是太子的人?。进宫禀事的不去?养心殿,直往他宁寿宫里拐,本宫这里想换批炭吧,打发人?去?问,徐太监也不在?了,一拨子老人?被他换了新面孔,要个炭也不买脸,瞧这差事办得妙。”

呵,她景仁宫里勾搭柴炭司,每年冬天都合伙克扣贪赃,这事儿也好在?这叫冤。

锦秀一袭玫紫宫裙款款而来?,听了这话不由扯嘴角。但?也唯有在?对待太子的事上,她和张贵妃才能够站到一致了。她是没想到楚邹去?一趟浙江回来?,手段竟能犀利如此的。当初借着?滑胎谋算了一把,原只当他必将又一蹶不振,不料小子竟是破釜沉舟青云直上,更把陆梨丢去?了一边,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人?最怕的就是心无挂念,一无挂念便意味着?捏不着?软肋。

想到戚世忠连日的要挟与抱怨,锦秀眼底一暗,偏含笑启口?道:“贵妃姐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太子爷如今一改往日消沉,能这般力?挽狂澜,本应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这是中宫的恩惠普照,皇上也算对皇后娘娘当年的遗嘱有交代了,皇上您说?是与不是?”

小九楚鄎一直屏着?呼吸坐在?一旁,最怕就是四哥与父皇的关系又被挑唆,听锦秀这般圆场顿时舒了一口?气,附和道:“四哥一直很努力?。”

哼,中宫,她一个宫女?上位的也好意思提点中宫。张贵妃看得不舒坦,便揩着?帕子道一句“臣妾累了,回去?歇歇”,楚昂也没开口?留。年轻时多少?爱眷,现已?与他淡漠到心有结怨。

锦秀便旖旎地坐去?楚昂身旁,弯眉眼对楚鄎宽慰一笑。楚昂未置可否,只淡漠道:“这碧螺春近日总不对味,去?把老刘子给朕叫来?问问。”

锦秀端起来?一闻,见?张贵妃走远,便做了然大度:“哟,臣妾这才想起来?,八局里有四个掌事都被换人?了来?着?,泡茶的半月前就不是老刘子了,难怪皇上喝着?不对味。新来?的方太监技艺是好,到底奉承的是东宫的口?味,回头臣妾得去?提点提点,大抵是还没熟悉皇上的喜好。”

说?着?便把茶水泼开,自己掂起帕子为楚昂沏了一盏。

东宫、东宫……

楚昂的容色便微现不悦,但?他本是深谙楚邹的本性的,那?小子四岁时便已?展露锋芒,性情乖僻且不驯服,倘使不沾权势便罢,一站到高?处便不由衷地露出那?锐利之?势。当年自己选他,不也正是因为看重了这点么?

但?好在?如今还是对自己恭顺的。他便轻蹙眉宇,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这样也很好。”

~~~*~~~*~~~

腊月初高?丽使臣归国,皇帝钦点陆梨等十余名青春美女?之?像,由使臣带给高?丽王阅之?。那?画像上陆梨排第一,虽未正式赐封她为郡主之?位,但?一桩联姻之?事便算是定下来?了。

热热闹闹的年味儿充满着?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十七那?天楚邹在?焕章殿审阅初一大典的物事所须。

高?旷的殿脊之?下,他一袭玄色常袍在?漆红大柱旁行走,小路子跟在?身后,指着?几?个忙碌的太监汇报:“那?边是宝案、香案和明扇,初一拂晓锦衣卫会在?奉天殿里陈列好;这块是钟鼓器乐,除夕前夜仪礼司就让抬走了;还有骏马、犀牛和大象,典牧所过几?日便能牵来?,殿下宽心,奴才们没有不仔细的。”

楚邹颔首点头,凤目扫过角落一簇箱子,那?箱木朱漆,裱有红绸,还有几?盒首饰与布匹压在?上头,隐约几?行外藩文字。不禁蹙眉问:“那?些是什么?”

小路子一愣,勾头答:“哦,是高?丽使臣求亲的贡礼,这才是一小部分,其余的年后还要大批送过来?。皇上说?这些既是给梨子姑娘得的,届时便还归她随着?嫁妆送过去?,清点完就暂时搁这了。”

楚邹听得薄唇一咬,心里泛酸涩。

在?最初知道陆梨是自己的堂妹时,他确因自己对她所做的那?些霸道占有而自罪自责,但?后来?都没有放弃过打听沈嬷嬷的下落。这是当年东筒子闱院里除了锦秀之?外的唯一一个知情人?,只是都没有再捕见?她的任何消息。听咸安宫守门老太监说?,沈嬷嬷有提过张贵妃或能赏她恩典出宫,但?楚邹出宫办差后托人?去?她的老家找,也没有踪迹。倘使沈嬷嬷已?经死了,自己与陆梨的身份这个局便解不开,陆梨既不肯抛弃一切随自己走,那?么便免不了父皇安排她婚配。

但?他在?得知陆梨的亲事后,还是接连七天夜里都难以阖眼。只是忍着?没有去?找她,怕一见?到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坚持顷刻便都要崩盘瓦解了。

楚邹问:“那?个人?,你见?过么?”

小路子默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说?的是高?丽王世子,连忙答:“见?过,和太子爷差不多的年岁身量,甚为谦和明朗的一个人?。先前在?西苑林子里曾救过陆梨一回,听说?这次求亲,还专门给她捎了一封信,奴才瞧着?他两个挺般配的。”

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但?话还没说?完,楚邹一双锐利的凤目便瞪过来?,唬得他忙又把尾音噎下去?。

何用?他多说?,楚邹也已?间?接地和这位王世子打过交道了。

似是因着?那?春花门里搅扰了四哥与陆梨未尽的一幕,这次回来?后小九楚鄎在?楚邹跟前都刻意避过陆梨不提,兄弟两依旧是亲和的,可已?经似乎有些微妙的生疏。楚邹是在?去?圣济殿里找书的时候,看到过李仁允留下的笔迹。应是奴才粗心忘了收拾,那?铁力?木桌案上有他翻阅过的书籍,几?本农牧司工,几?本政论?改革,还做了几?行笔迹。那?笔体清晰劲秀,可以看出来?是一个明朗而年轻的男子,从道义上来?说?,确应是适合陆梨的人?选。

可在?楚邹的思想里,除了以为陆梨死掉的那?几?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陆梨真的要永远离开自己,抑或有一个同样优秀的男子代替自己给她荣华宠爱。

那?英俊的脸庞阴沉下来?,问:“还有么?”

小路子惴惴的:“没有了。爷该不会是……爷还是别想了,奴才们瞧在?眼里,今时今日的这些得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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