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呼啸,穹苍茫茫。
鬼界,黄泉。
一望无际的沙被风卷起尖锐的砂砾,过往游魂有的执灯,有的掉绳,勾勒出一派萧索之景。不远处,在黄泉入口隐隐见着两个黑色小点极快地移动着。眨眼间却又隐没在浩浩黄沙中。
“徐良得!小爷我真是上辈子欠你!还真他娘的和你共赴黄泉了!”
一个乌黑油亮的光头脸蓦然从黄沙堆中冒出来,脸颊被油彩绘得通红,而整个面部却又被抹得油黑。周商卓张嘴就是吐出一大口沙子,骂道:
“你有种就再想个好主意出来!看看!小爷我这张俊脸,活生生被你逼成了什么鬼样!”
周商卓一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想他堂堂一代仙门弟子,为了追寻一个小小水祟而赶赴黄泉不说,还得专门敛去一身人息,扮成鬼样。这传扬出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正是此时,周商卓身侧的沙堆里也冒出一个脑袋来。徐文得满脸上画着鬼符,鲜红欲滴的纹路显得颇为诡异。纵是之前就见过一回,此情此景下,周商卓仍不免吓得想叫娘。
“呜呜呜!(徐良得!你个天杀的!你居然又给小爷玩阴的!)”
徐良得蹙眉,颇为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义清兄,有时候,你还是不说话的好。”
说罢他微微侧头眨了眨眼,笑:“好歹你也算是我同门师兄,怎么见到鬼符就吓成这样?”
周商卓闻言一恼,本想张口就辨,熟知话到嘴边,又想起他被徐良得那厮又给下了封言咒。周商卓哑巴吃黄连,正想着该怎么驳回去,突然眼珠子一转,默默坏笑了阵。
猛地!他专门将一张大脸凑到徐良得眼前,挤眉弄眼,作势就要贴到徐良得身上秘音道:
“嘿嘿!徐良得,你下封言咒也奈何不了我!”
徐良得被他这么一靠近,倏地一愣,下一秒想都没想扬手就打。啪地——嘹亮一声挨在周商卓脸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
徐良得:“.....”
周商卓:“.....”
下一瞬,周商卓才咬牙秘音道:“徐!良!得!”
徐良得茫然举起手,无辜道:“你自己没躲开!”
“呜呜呜!(徐良得我擦你大爷!你居然敢打我英俊潇洒的脸!小爷跟你没完!)”
周商卓脖子赤红恍如一个斗败的公鸡,争着闹着作势就要往徐良得身上猛扑狂打一阵,徐良得一个机灵,急忙侧身避开,正打算喝一句“够了,消停会儿”,蓦然身后突然冒出一阵苍老之声:
“二位小友,你们此来黄泉欲何啊?”
这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待徐良得一个转身,正好撞上一个发已苍白的老妘。她脸上褶皱恍如深沟,背部的严重扭曲,身子略微发福,右手拄着根拐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发出“嗵嗵嗵”地声响。
徐良得迅速地和周商卓对视一眼,随即,颔首道:“初来黄泉,欲寻旧友。”
话音刚落,那老妘登时大笑道:“哈哈哈!”
徐良得心下一沉,周商卓见着正欲妄动,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看向那老妘道:“前辈?”
徐良得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番这老妘。她笑起来,整张脸像是枯木重拧,一双浑浊混沌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玩味。徐良得不敢妄动,静静地立在一侧,只等那老妘重新开口道:
“少年人,你们生得张巧嘴,怎地不说实话呢?”
老妘的眼神蓦地显得锋利,直击向徐良得二人。徐良得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莞尔道:“前辈既已看出,何故多此一问?”
一听这话,老妘顿时像是被激怒似的,手中挥舞着拐杖,冷笑连连:“怎地?听你这话,倒像是老身的过错了!”
周商卓趁着徐良得不注意,慌里慌张地以徐良得腰间的一道黄符解开封言咒。一解开,他先动了动嘴巴,而后挑眉,双手互相摩梭:
“哎,我说。你这老人家说的话好生奇怪。最初躲人之后偷听的是你,现在反来治罪其他的也是你,你怎么就那——”
“唔!”
不待周商卓牢骚完,他就眉毛一拧,满脸狰狞地看向神情悠悠地徐良得。周商卓不禁弯下身,伸手揉了揉被徐良得一拳打的地方,颇有些迷茫。
徐良得不顾周商卓的惨样,反倒看向老妘的眼光依旧平淡,温声道:“生人入黄泉,向来都是宾兴险事。前辈可否看在这点的份上,宽恕我等方才的冒犯?”
他语气谦和,一双明亮的桃花眼像是一盏明镜。那老妘听言,原本肃穆的脸渐渐变得柔和,旋即一双眼睛眯成了道缝。下一瞬,变脸似的,急忙咧嘴笑道:
“哎哟!这位小友好会说话!罢了罢了,既是如此,嘻嘻,都是一家人。我不追究则是。”
徐良得脸上端着笑,点点头。洁白如雪的衣袍沾染着淡黄的尘沙,像是带着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此时,周商卓方缓了缓元气,直起了身。大眼瞪小眼,没好气地直接略过那老妘,对着徐良得秘音道:
“你在这磨蹭什么?!这老妘看着古怪,我说干脆敲晕了就——”
徐良得:“呔!你个呆子!好好看仔细了!她可不是游魂。”
周商卓切了声:“啧,不是游魂?莫非是鬼差不成?”
话是这般说,等周商卓脑子赶上嘴巴的速度时,才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地看向身前那憨笑的老妘。
不是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