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绯在外面待了大半天,快天黑了才姗姗回去。
孟氏见到他,踩着小碎步一路迎上来,人近了,到嘴边的话却怎么又说不出口,只晦涩唤道:“飞儿……”
贺绯神色淡淡:“别叫我飞儿了,我飞不起来。”
孟氏急了:“飞儿,你不要妄自菲薄,你”
贺绯冷冷打断她,反问:“如果我飞不起来,重振不了贺家,你是不是也不待见我。”
孟氏哑声,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她被儿子这样冷漠的态度伤到了。
贺绯避开了她的目光:“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冷下来,外面暮色彻底笼罩大地,黑黑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丝丝缕缕的寒风裹挟着湿意直往人骨头里钻,一路冷到了心里去。
孟氏身子一颤,像风雨中的柳条,摇来晃去,哆嗦得不成样子,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溢出,砸落在地,转瞬消失。
贺轻兮垂下眼,默默走到她身边,蹲下无声地环抱住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
“不管他好还是坏,我都爱他。”
“他是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命啊。”
“我怎么可能会不待见他……”
孟氏对儿子的一腔慈母心,犹如最锋利的匕首,又快又狠地扎进贺轻兮的心。把一颗温热的心脏,搅得鲜血淋漓,痛得人都快麻木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知到,她在娘心中,跟哥哥的差距有多大。
如平地和高峰,溪流和大海。亦如萤火之光同日月。
怎么比呢?
比不了啊。
泪水根本不受控制,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咬紧了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贺绯关上房门,默默叹了口气。
贺轻兮把孟氏扶回了房休息,随后又给贺绯送去饭菜。
兄妹俩相顾无言,贺绯低着头吃饭,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沉沉的光孱弱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散发着一点余热,只能够让人勉强视物。
贺轻兮静静看着她哥的侧脸,肤色不是常人所偏爱的白皙,但却是健康的蜜色,如此一来,倒将额头上的疤痕衬得不那么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鼻子很挺,犹若悬胆,山根端秀,眉毛浓密,很有冲击性。
她哥哥也的确是个很有冲劲儿的男子。胆子大,身手好,坏人都怕他。
不像她,遇事只会哭,被坏人逼上门,什么都做不了。
贺绯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下意识看过去,正好撞进一双哀伤的泪眼中。
“轻兮?”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贺轻兮感觉到脸颊上落下的温热触感,贺绯温柔地给她擦泪,她才发觉自己又流泪了。
她握紧贺绯的手,抽噎道:“哥,我不想哭的,我,我控制不住。”
她也不想这么不争气,她不想哭的,她不想……
贺绯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大哥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子。”你爱流泪的体质,那是作者给你加的属性。
身为虐文女主,不会花式流泪怎么行。
【她有一双生得极美的双眸,像两汪清澈见底的甘泉,朦胧水汽盈满了眼眶,泪盈于睫,楚楚可怜。】
【纵使被众人指责,贺轻兮仍然脊背挺直,她跪在冰凉的地上,抬头执拗地望着卓慕,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贺绯甩了甩头,把不合时宜的回想甩出脑海。
奇怪,他居然还记得一些段落。
贺轻兮偏头,把半张脸埋在贺绯暖热的手心,呢喃道:“哥哥,如果我能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以后再不怕任何人。”
贺绯眼睛一亮,对啊,他不能时时刻刻保护轻兮,但可以教轻兮自保之法。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个傻子之前怎么没想到。
贺绯猛地抽回手,站起来大声道:“我决定了。”
贺轻兮一张小脸全是具象化的问号。
贺绯看着她:“从明天开始,你跟我一起训练。”
流泪的属性改不了,但武力值可以加上。
大不了以后,一边揍人一边哭好了,总比干等着被人欺负好。
次日,寒冬里难得放晴,明亮的阳光落在身上也有了温度。
泥巴小路上,落下一个重重的脚印,又飞快离去。
贺绯眉头拧得死紧,“轻兮你这体力也太差了,就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一百个。”
贺轻兮:………
等他们回到家里,贺轻兮趴做在桌子边,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孟氏端着早饭过来,小心翼翼询问:“这是做了什么?”
贺绯言简意赅:“教她几手逃命功夫。”
孟氏刚想说,女子学什么逃命功夫,但目光触及儿子板正的脸,又识趣地咽了回去。
孟氏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贺绯自问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扭转对方的思想。所以只能从贺轻兮下手了。
他还有意无意地隔开这二人,不是把贺轻兮提溜去训练,就是让贺轻兮去潘家送东西。
明明一次性能送完,他非让贺轻兮跑几次,每次在潘家待上一会儿。
好在孟氏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没空管女儿。
而那晚孟氏痛哭下的自白也伤到了贺轻兮,贺轻兮正愁该怎么面对亲娘,如今被隔开,她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