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晅还是第一回看见季语如此暴躁,简直和人前那个温和儒雅的御史大人判若两人。那些深藏在愤怒表面下的失而复得的欢喜与后怕,谢晅又怎会瞧不出来。他低低开口,嗓音里不免带了几分情真意切:“季棠若是被那人害死了,你心里定会愧疚难安。我不想让你难过。”
季语闻言一怔。在这个帝国最黑暗的地方,谢晅过于干净,他不只要保护爱的人,还要连同她珍视的东西一起守护。像一柄出鞘的剑,看着锋利嗜血,实际上最坚定忠诚,百死不悔。她想起他在边关时寸步不离的守护,想起他素衣染血的凄怆,想起他奋不顾身跳崖的决绝。她还想起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在一家棋馆里旁若无人地亲吻,她本一无所有,在那时却好像拥有了一切。身处谎言与血腥的权力漩涡里,钱财、土地、名望,天长地久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罢了,真实的只有挣扎着的自己,和身边的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晅在她心中的位置,已无人可以替代。
抱着谢晅腰部的手臂缓缓收紧,季语的声音有些发涩:“我会为季棠难过,也会为你难过。”
谢晅失笑,轻轻拍打着她背部的力道像是在哄小孩儿:“你再用力一些,我就要被勒死了。”
季语仍旧紧紧抱着他,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谢晅没再言语,任由她抱了一会儿,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道:“若我当真坠崖而亡,换得另一个小生命平安无事,倒也值得。”
季语低低叹口气,柔声道:“说实话,你能救下季棠,我心里确实安定了一些。只是……”
季棠安然无恙,但还有另一件事横亘在季语心头,让她坐立难安。以往姬无夜手里也有她的把柄,但并不致命,就算当真被他告发,也不过是降几级官职罢了。可现如今,姬无夜若是将她女扮男装一事抖落出来,那么季家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见季语不再言语,谢晅温声问她:“只是什么?”
季语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来。她不想让他涉险。况且,她与姬无夜的恩怨,也该由她自己来亲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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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施粉黛着红妆,穿了裙子的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迈出去。季语暗自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袅袅婷婷走到姬无夜府前,朝着守门的小厮嗲声道:“麻烦这位大哥通传一声,宰执大人点名要的解语花姑娘来了。”
来人身姿婀娜纤细,一双娇滴滴的杏眼水波盈盈,虽然蒙着面纱,也能看得出来是位娇俏美人。守门的小厮不疑有他,通传过后便领着季语去了书房。
姬无夜慢吞吞抬眸,眼里藏了几分笑意:“你就是那位解语花姑娘?”
季语嗲嗲应了一声。
小厮见状识趣退了出去,细细掩好门。
季语在外一向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姬无夜单手托腮,颇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她身穿女装的柔弱模样。
见小厮已远去,季语朝桌上的公案扫了一眼,恢复了平日清淡的声线:“你看起来总是懒懒散散的,在家里竟是这样殷勤。”
“你我二人同窗多年,我的脾气秉性,你该最了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