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为对方不掺戏谑的语气说出的儿戏之言大惊失色,却死死按捺住自己想要上前替公主说话的欲望,她明白,这只会让自己和公主更被动,只恨当时依了公主,在休息时摆脱了守卫只身来此客栈,倘若公主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简直万死不足惜。
陈惊却没什么惶恐之意,的确,来这个客栈她是存了些拖延时间的念头,但主要还是为透透气,被人严防死守的感觉着实不好,她也并未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这既定的命运。
再者,她其实相当了解覃灵,在她还是摄政公主的时候,对方也只是个将军,但那时就已经是响誉天下的将军了。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人是在所难免的,而覃灵对于生命尤其没什么敬意。
她所率领的虎狼之师,屠城和坚壁清野是常事,甚至军粮短缺的时候,食人也是可以接受的,因而覃灵所过之处,可谓哀鸿遍野,偏偏对方无论是作战布局亦或是个人武艺也都是顶尖,几次死里逃生却从未吃过败仗,一时之间也无人能制其风头。
从个人角度而言,陈惊近乎冷漠的欣赏覃灵,而作为大长公主,陈惊痛恨覃灵。
除过覃国人,所有人都对覃灵既恨且俱。
很显然,这位女帝对自己也不无厌恶,陈惊想,好几次,覃灵险些送命,也都或多或少同自己有几分干系,能不恨吗?
早在过来之前,陈惊已经在心底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
只是前路之黑暗,实在太浓太重了。
陈惊由雀儿搀扶着缓缓站起,垂着头,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世间已无陈国长公主,只余罪臣陈惊苟活于世,得陛下垂怜,是臣三生修来的福泽,以此欢喜,再无其他。”
覃灵嗤笑出声:“的确,长公主如今可只是个残废了吧,哪里堪任一国摄政公主呢?只是,来了朕这里,日子怕是也不会多好过,千万别掉以轻心了。”
陈惊依然垂着头,完好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得动了动,终究是沉默不语,雀儿简直忍无可忍,就想冲上去指着这狗皇帝的鼻子狠狠骂她,
孟阮发觉这位女皇陛下的的自称已然变成了“朕”,就觉得没劲,她没劲的时候,就不太想让别人过得顺当。
0258心里一抖,却识趣得没说什么。
“过分。”
软而糯的声音打断了雀儿的动作,引得所有人都朝小姑娘看去,
她本就是瑰色的眸子此刻笼上一层水光,眼周也红了一圈,果然下一句就带上哭腔了,
“唔哇,你超过分!你特别无趣!你太坏了唔——哇——”小兔妖指着覃灵的鼻子,努力憋出她能想到的最不好的字眼,还现学现用举一反三了一个。
到最后直接控住不住得哭出声来了,咬住下唇,哭的一抽一抽的,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哭着哭着还又抓住了陈惊的左手,一遍哽咽一边安慰:“这个人特别过分呜呜呜,公主姐姐你别难过,阿、阿阮就特别喜欢你,能被别人喜欢,说明你、你呜呜呜,特别特别好,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你别信她呜呜呜,嗝儿。”
哭着哭着还打了起泪嗝儿。
陈惊被一双兔子般的眼睛真诚的看着,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特别软,特别想抱抱眼前的小姑娘,但是她极力克制住了,她下意识想伸出另一只手为小姑娘擦擦眼泪,然后整个人僵了一下,最终只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
不得不说,看美人垂泪也是一种享受,哪怕孟阮哭的毫无形象可言,也会让人觉得可爱得不行,所以覃灵轻易就被这眼泪浇灭了被指着鼻子骂的那点儿不满,更不提她脸皮之厚,这么点不算辱骂的辱骂真是让覃灵只觉得好笑,以及有趣。
但凡让女帝陛下起了兴趣的东西,在她腻味之前,都绝对要属于她。
覃灵随手丢下那价值不菲的酒盏,几乎是下一刻就来到了孟阮身旁,然后不顾她尚且拉着陈惊的手,一把就将人抱了起来,惊得孟阮又打了几个嗝儿。
陈惊也是一愣,却下意识忧心拉扯之间伤到孟阮,用了巧劲挣开了孟阮的手。
抬头就看到覃灵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神:“还望长公主的车队跟牢了朕的车队。”
便抱着小姑娘走了,行至客栈门前,忽然扭头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朕不希望明天还能看到这家客栈。”
下一瞬,三个暗卫恭敬跪在地上,无声而整齐划一的对着女帝的背影做了个“是”的动作,便悄无声息来到跪着的掌柜和伙计身后,他们尚且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就大睁着惊恐的双眼没了气息。
“怎么,还哭?再哭朕就连你那公主姐姐一并宰喽。”
覃灵在孟阮耳边轻声威胁,孟阮立马死命捂住自己的嘴,用惊怒的眼神看着她。
覃灵登时心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却还是坏笑着道:“朕从来只让美人儿在床上哭,你现在哭,到时候哭不出来了,朕可是要罚的。”
回答她的是孟阮狠狠蹭上她前襟的鼻涕眼泪,覃灵一愣,笑着摇摇头,怕是这小姑娘还不通人事呢,干脆换了个说法,
“你想要一碗面是吗?跟本公子走,玉石珍馐,山珍海味,满汉全席,都是你的。”
陈惊看着自己刚刚被小姑娘牵过又被覃灵强迫性分开的那只手,有些仲愣,被雀儿戳了戳才反应过来,也往外走去,就听雀儿不无惋惜的在自己耳边道:“多好的小仙女,就要这么被糟蹋了。”
糟蹋?
是啊,糟蹋。
陈惊心中忽然闪过一道极强极迅猛的哀恸,只是一霎,却让她连指尖都疼得轻颤了一下,已然痊愈的断臂,此刻也开始钝钝的疼。
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小姑娘。
“怎么?你打算就一直这么装傻吗?这可不像你啊。”
“0258,或者说,主神?”
孟阮在脑内冷冰冰的质问,现实里却安静的依偎在覃灵怀里,满眼新奇的打量着这华贵的车辇内丝丝缕缕升起的檀香,轻柔暖和的软枕,最最吸引人的自然是矮几上琳琅满目的精致小点心。
小眼神亮晶晶的,时不时还磨磨牙,车脚跪坐着两个小婢女正温和的笑着看孟阮因为兴奋而染上几分粉色的小脸蛋。
安静是因为哭累了,覃灵心说,不然她总觉得小姑娘似乎想把她觉得有意思的每一处都下嘴啃一啃。
瞧瞧,衣服都给揪皱了还没动怒,看来陛下这回是真的喜欢。
只是,还未嫁,陛下身边就又多一新宠,这个从陈国来的皇后,真的有几分可怜啊。
两个小婢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便都默契得垂下头来,侍弄手底下的活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