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拉曾经在琼斯家的餐桌上听说过许多黑巫师使用黑魔法的情形,这似乎是傲罗的家庭成员不可避免的一课。然而,不论父亲把那些惊险的情形描述得多么残酷、邪恶,艾尔维拉都没有料到它有一天会出现在霍格沃兹的城堡里,出现在她的同学之间。
“黑魔法也会给施咒者带来或多或少的影响,”汉特这样告诉过他的三个孩子,“它会侵蚀你的意志,甚至改变你的容貌……你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个算不上人的怪物。害人害己,这就是它的本质。”
此时此刻,在艾尔维拉看来,穆尔塞伯就是一个算不上人的怪物。
“需要我提醒你吗?巫师法律中对于黑魔法的规定?”她站在雷古勒斯·布莱克身边,与他一道用魔杖指着穆尔塞伯,眼睛死死盯住他那张肌肉抽搐的脸,口气阴冷到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放下那根魔杖,穆尔塞伯。”她听到旁边的雷古勒斯紧接着她的话毫不留情地冷冷威胁,“你不会想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穆尔塞伯嘴角抖动,充血外突的双眼在眼眶中打转,视线滑过艾尔维拉的魔杖,又滑过雷古勒斯的魔杖。穆尔塞伯似乎在挣扎、在犹豫,数秒过后,他忽然狠狠挥动手里的魔杖,张口要喊——
“除你武器!”
“速速禁锢!”
艾尔维拉和雷古勒斯比他更快地念出了咒语。
达芙妮短促而惊恐地尖叫一声,两道咒语近乎同时击中穆尔塞伯,那根魔杖飞了出去,他僵硬发直的身躯则被雷古勒斯魔杖顶端飞出的绳索结结实实地捆住,狼狈地滚到了地毯上。他□□痛呼起来。
“他的脑袋不正常……”站在人群中的达芙妮面色惨白地、哆哆嗦嗦地望着他说,“他不正常……”
几乎没有人留意她。雷古勒斯已经来到死气沉沉地倒在地上的玛丽·麦克唐纳跟前,蹲下身一面快速、低声地念着咒语,一面拿魔杖在她的胸口和脸前来回移动。艾尔维拉也跨过穆尔塞伯走到他们身边,蹲下来探了探麦克唐纳的呼吸。令她松一口气的是,麦克唐纳还活着。
“怎么样?”艾尔维拉轻声问雷古勒斯。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凝神飞快地念着咒语,手里的魔杖尖端轻触麦克唐纳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滑过她没有血色的脸。艾尔维拉也曾见过艾丽西亚这样为伤患检查,她在魔咒伤害科工作,常常要应付一些不知被何种咒语击伤、失去意识的病患。
“看起来没有外伤。”数十秒之后,雷古勒斯停止了念咒,手中的魔杖也不再移动,“我能检查的咒语有限,必须找斯莱戈霍恩教授过来。”
“我现在就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他们身后的麦克尼尔说。
他好像终于记起了自己级长的身份,立马转身从石门离开公共休息室,赶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围观的学生很快散开了,他们不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地拨开挡路的一年级生回到宿舍,就是跟在麦克尼尔后边走出公共休息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只有少数几个人留了下来,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一年级生,还有僵在原地的达芙妮。
“我们得把她送去校医院。”艾尔维拉看着麦克唐纳说。
“庞弗雷夫人没有办法对付黑魔法。”雷古勒斯对此十分肯定。
“那就送去圣芒戈。”艾尔维拉想到了母亲和她的同事,他们都有应对黑魔法伤害的经验,“咒语伤害科的治疗师会想出办法。”
雷古勒斯这一次没有反驳,他似乎也认同她的话,但要把麦克唐纳送出霍格沃兹是他们俩办不到的,他们需要教授的帮助。“先把她扶到椅子上。”他说。
两人一同将麦克唐纳扶起来,架到了近旁的一张雕花椅上。倒在地毯上的穆尔塞伯仍在仰头挣扎,嘴里念念有词,的确就像达芙妮说的那样,看上去脑袋不正常。这时公共休息室的石门再度滑开,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看不出情绪的麦克尼尔。
艾尔维拉注意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步伐快得像要带出一阵风,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因此而不断震颤,却并没有拖慢他的速度。他面如菜色,径直走到麦克唐纳的雕花椅前,弯下腰确认过她的呼吸,才又看向地上呼呼喘气的穆尔塞伯。有那么一个瞬间,艾尔维拉以为斯拉格霍恩教授要大发雷霆:看起来确实如此,他额角青筋直跳,已经瞪大眼张开了嘴,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位老教授的脸色这样可怕。
可是斯拉格霍恩教授最终忍住了怒火。
“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他急促地呼吸着,怒视了一圈公共休息室里剩下的学生,目光扫向雷古勒斯和艾尔维拉时也毫不客气,完全没有了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都回去宿舍——立刻,马上!”
艾尔维拉同雷古勒斯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站起来朝连接宿舍的石梯入口走去。那几个吓坏了的一年级生已经作鸟兽散,艾尔维拉这才发现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眼熟的身影立在宿舍入口边:纳西莎·布莱克,她远远望着雷古勒斯,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眼睛转向艾尔维拉,冷淡傲慢的目光在艾尔维拉身上停留了片刻,纳西莎·布莱克便沿着石梯走回了宿舍。
通往男女生宿舍的石阶分别在两个方向,麦克尼尔跟上雷古勒斯消失在了石阶端口,达芙妮则跟到艾尔维拉身后,一块儿回到地底的宿舍。她们的寝室里,帕金森和克里斯蒂娜都已经坐在了各自的床上,从她俩的神情来看,她们也目睹了刚才在公共休息室发生的事情。艾尔维拉注意到帕金森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她没有在意,回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看到达芙妮也坐到了床畔。
达芙妮的表情呆呆的,还有些没有从恐惧中抽离。克里斯蒂娜小心翼翼地来到她身边坐下,安抚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你们觉得……”短暂的沉寂过后,克里斯蒂娜嗓音发颤地开口,“穆尔塞伯对那个姑娘……用了什么咒语?”
“不可饶恕咒。”艾尔维拉盯着床头的那盏玻璃罩玫瑰说。
她的余光意外地瞥见帕金森抖了一下。
“他会被关进阿兹卡班。”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在往艾尔维拉这里瞟过来。
“不,不是……”达芙妮却细声说道,“不是不可饶恕咒……”
三个女孩儿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依旧呆愣愣地瞪着对面帕金森的床脚,似是没有察觉到她们的注视。等待了一会儿,艾尔维拉出声问道:“你听到什么了吗,达芙妮?”
略为呆滞的目光移向她,达芙妮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我不确定他念的是什么……他突然间神神叨叨的……”她小幅度地摇着脑袋,惨白的脸恢复了一点儿血色,“但绝对不是不可饶恕咒……”
艾尔维拉稍稍放下了心。她其实并不确定麦克唐纳中的是不是不可饶恕咒,毕竟艾尔维拉知道的黑魔法咒语算不上多。只是在看见麦克唐纳的反应时,艾尔维拉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便是钻心咒。这也是让她愤怒的原因,即便学生的法力不足、在未成年巫师身上使用钻心咒效果也不会很强,这依然是有违法律的、邪恶而不可饶恕的行为。
希望真的不是不可饶恕咒吧,她想。
她们一直在宿舍待到了晚餐时间,期间谁也没再多话。六点时,五年级的女级长来到宿舍,将艾尔维拉叫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办公室。她有些意外,原以为自己会被传唤到校长办公室,向邓布利多教授陈述她看到的一切。
等在斯拉格霍恩教授办公室里的,还有雷古勒斯。
将女级长送走以后,斯拉格霍恩教授关上门面向他的两个得意门生,似乎终于松了口气。他的脸色比下午在公共休息室的时候好看多了。他请艾尔维拉和雷古勒斯在桌边坐下,在他们面前摆上一盘三文治、一份菠萝蜜饯,以及一小盒包装精致的饼干,而后又走到他漂亮的玻璃橱柜前,拿出一瓶樱桃蜜酿,给他的两个学生一人倒了一杯。
“你们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端着两只高脚杯回到桌边,斯拉格霍恩艰难地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一块方帕擦了擦额角也许并不存在的汗珠,没有掩饰地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你们及时阻止了穆尔塞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麦克唐纳现在怎么样了,教授?”艾尔维拉问道。
“噢,对,是的……”斯拉格霍恩仿佛这才记起那位受害者,他对艾尔维拉安抚地一笑,“麦克唐纳小姐现在没事,维拉,她已经在校医院了。多亏你们制止了穆尔塞伯,她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只是可能醒过来以后记忆会有些混乱。”
“记忆混乱?”她怀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记忆混乱?还是记忆消失?
“是的,那是中过那道咒语的后遗症。”斯拉格霍恩教授含糊地告诉她,“不过过段时间就会好的,维拉,不用担心。”
“那么,”坐在艾尔维拉左边的雷古勒斯开腔道,“穆尔塞伯呢?他现在在哪里?”
他看起来比艾尔维拉更镇定,也并没有因教授的含糊其辞而惊讶或是持疑。
“穆尔塞伯已经回家了,雷尔。”提到这位当事人,斯拉格霍恩教授略显不安地在椅子上动了动,“下学期开始前他大概都不会回来……今天他的表现非常异常,他的家人认为他应该休学一段时间。”
“邓布利多教授是怎么说的呢?”艾尔维拉谨慎地提问,“对于今天的事?”
她不相信邓布利多教授会无动于衷,不给穆尔塞伯任何警告或是处罚,就让他的家人把他领回家去。
斯拉格霍恩教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
“啊,是这样,维拉。这件事没必要让邓布利多知道……你看,他最近很忙,现在人也不在学校,而麦克唐纳小姐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穆尔塞伯也已经被他的家人接走了……所以,我认为……”
艾尔维拉的心沉到了肚子里。
“他没有使用不可饶恕咒,是吗?”她必须确认这件事。
“什么?”斯拉格霍恩教授惊呼一声,像是被她口中的那个词给吓到了,受到冒犯一般吃惊而又恼火地瞪大眼看着她,“噢,当然,维拉!学生是不可能使用不可饶恕咒的!在霍格沃兹,没有人敢这么做!”
这种过激的反应让艾尔维拉皱了皱眉。
“琼斯只是吓到了,教授。”一旁的雷古勒斯平静地说道,“下午麦克唐纳的表现的确很让人不安。”
他的解释似乎安抚了斯拉格霍恩教授。
“噢,是啊,没错……你们都还是孩子呢……”斯拉格霍恩喃喃地说着,好像打定主意忘记艾尔维拉刚刚的问题,又拿方帕擦擦额头,然后把桌上的盘子往两个学生面前推了推,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吃点东西吧,你们一定都饿坏了。”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已经快到晚上八点。
艾尔维拉和雷古勒斯沉默地走在通往地下室的石廊,经过魔药课教室时,沉思已久的艾尔维拉才听到雷古勒斯开口道:“那不是钻心咒。”他语气沉稳、发音清晰,却让她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什么?”
雷古勒斯的不再向前走,她于是也跟着他停下脚步。他们站在光线昏暗、别无他人的走廊里对视,石壁上生着锈斑的铁托支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在这样的火光映照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像他的哥哥。
“那不是钻心咒。”他冷静而肯定地对她说,“我读过穆尔塞伯最近在读的书,大概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咒语。不是钻心咒,是另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咒语,所以才会导致部分中咒者记忆混乱。”短暂地一顿,他又补充,“而且,穆尔塞伯使不出那么强力的钻心咒,他的法力不够。”
艾尔维拉迟疑地回视着他。
他对她淡淡笑了一下:“你在担心这个,不是么?”
“……是的。”艾尔维拉回答。她拿不准他到底想说什么,但是必须承认他的这番说辞很有说服力。
“我也是纯血派。”雷古勒斯冷不丁说道,他那双灰眼睛自始至终都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眼神没有半点儿躲闪或是掩饰,就如他的语气一般坦荡自若,“就像我的大部分家人一样。不过这不代表我赞同用极端的手段对待麻瓜,或者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
“嗯。”她简单地应了一声。这一点她已经从他今天的表现中看出来了。
雷古勒斯扬起嘴角笑了笑。
“谢谢你今天站出来帮助我,琼斯。”
他的笑看上去似乎与平常无异,可不知道为什么,艾尔维拉忽然感觉到那种横在他们之间的无形隔阂已经消失。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不再那么介意他莫名其妙的接近,还有他在列车上没有维护西里斯的举动。
至少……从他们兄弟两个平时的言行举止来看,雷古勒斯对西里斯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艾尔维拉也对他一笑:“其实你自己也能搞定。”
“没错。”雷古勒斯一点儿也没有谦虚,“但你的确站出来了,而且没有犹豫。”
她差点儿被他的自信逗笑:看来布莱克兄弟除了长相相似,在性格方面也还是有共同点的。于是她也故意板起脸,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学着帕金森那样抬起下巴道:“也许是因为格兰芬多的冲动在我身体里作祟吧。”
雷古勒斯一愣,而后与她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