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
她的脑袋晕晕乎乎,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飘飘然到不可思议。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自己那张四柱床上,两只手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洗了一次澡。
克里斯蒂娜还没有回来,由此可见她今天的约会应该很顺利;帕金森坐在床头看书,少见地安静得出奇;达芙妮站在床脚拆礼物,但她显然并不专心,漂亮的蓝眼睛一直好奇地往艾尔维拉这儿瞧。
“你擦了十五分钟了,艾尔维拉。”终于等到艾尔维拉向自己看过来,达芙妮眯眼促狭地一笑,“在想什么呢?”
身体依然热乎乎、软绵绵的,但艾尔维拉听见她这句打趣,还是勉强找回了一点儿思考的能力。“在想我的算数占卜课作业。”她若无其事地撒谎,在床头摸到自己的魔杖,给已经快要干透的头发扔了一道烘干咒。
“是吗?”达芙妮笑得别有深意,“你的脸真红,我还以为你今天碰上什么好事了呢。”
“可能是感冒了。”艾尔维拉搁下毛巾,镇定地笑一笑:“我有点累,先睡了,晚安。”说完她便挥动魔杖放下帷帐,把床遮得严严实实,彻底告别了达芙妮试探的眼神。帷帐外传来达芙妮失望的咕哝:“现在才八点半呀?”
艾尔维拉决心装作没有听到。她长舒一口气,抱着被子倒上了床。
心脏仍在雀跃地跳动着。艾尔维拉慢慢记起自己是慌乱地逃出密道的——当时那个吻刚刚结束,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却突然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西里斯蹭了蹭她的前额。他们额头抵着额头,她的视野总算从他那双冷灰色的眼睛开始扩大,然后她看到他在笑,笑得愉快、满足而又得意。在她反应过来以前,西里斯又侧过脸,鼻尖轻轻一蹭她的脸颊,恶作剧似的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那个瞬间,艾尔维拉彻底清醒了。她的脸热得快要冒烟,两手用力推开他,撒腿就跑。她猜她当时的样子就和今天下午奥利弗逃跑的模样一样丢人,可除了逃,她又能做什么?
回想起今晚的三个吻,艾尔维拉忍不住紧紧闭上眼,难为情地拿被子盖住脸。她难以相信那个时候自己不仅没有拒绝,还鬼使神差地回吻了西里斯。一定是气氛影响的,她在心里催眠自己。她怎么会如此没有自制力呢?她对自己失望透了。
温暖的被褥轻碰艾尔维拉的嘴唇,她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西里斯贴过来的感觉,还有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和温热的呼吸。受不了地翻了个身,她把枕头拉到胸口压住,试图以此克制怦怦乱跳的心,却根本无济于事。
怎么办呢?她把红透的脸埋进柔软的床垫里,不住地问自己。
怎么办呢?
西里斯回到宿舍快有一个小时了。
彼得·佩迪鲁不明白西里斯今天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他一回到宿舍就把隐形斗篷扔回了詹姆的床上,而后又从莱姆斯的床头柜上捎起莱姆斯最近在看的书,躺到床上一手枕着脑袋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彼得简直要被西里斯的这一系列行为吓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懒洋洋地靠在床头的西里斯,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西里斯……”彼得迟疑地小声开口,“那是……那是莱姆斯的书……”
“有什么问题?”西里斯抬起眼语气轻松地问他。他现在心情非常好,哪怕是看见彼得那过于谨小慎微的样子,也不觉得烦。
他们四个人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能随意用的,包括各自的课外书。
“呃,没有,就是……”彼得一紧张,声音就变得更小了,“那本是《欧洲魔法教育评估》。”
莱姆斯看那本书的时候,西里斯不是说过好多次它无聊透顶,完全不值得浪费时间吗?彼得惊恐地想着,视线死死黏在了那本书上。
曲起一条腿把书靠上去,西里斯翻动一下书页,答得不以为意:“我知道。”反正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管它是什么书呢。他漫无目地地翻着,愉悦地扫视着书页上印出的那些字母,直到今天才发现它们一个个都长得怪模怪样,有趣极了。
可怜的彼得呆呆地张着嘴,他想知道西里斯究竟碰上了什么好事,却又不敢问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彼得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拿上自己的睡衣,梦游似的去盥洗室洗澡。
彼得刚走两分钟,詹姆就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宿舍。
“伊万斯又生气了。”他颓丧地坐到自己的床上,揉了揉已经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我想不通——她干嘛总对我那么刻薄?我不就是跟了她一天吗?那个鼻涕精天天缠着她,她也没拿那种臭脸对他啊!”
说到这个詹姆就生气。他一扫脸上丧气的表情,忿忿不平地蹬掉脚上的鞋:“都是鼻涕精的错!伊万斯每次骂我都跟他有关系!”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西里斯扔开腿上的书,拿出魔杖指挥床边的鸟笼打开笼门。艾尔维拉去年送给他的纸飞机便一只接一只地飞出来,绕着他快活地打转。那只小火龙企图趁机越狱,结果被无情关上的笼门撞到鼻子,气呼呼地喷起了火苗。
西里斯随手捉住一只纸飞机,恰好是深蓝色的,就像艾尔维拉的眼睛。他不自觉翘起嘴角,感觉到那只纸飞机乖巧地被他捏在手里,又联想起了她今晚乖乖被他抱住的模样。他松开手,纸飞机便在半空中翻滚一下,轻巧地飞走了。
见状轻笑一声,西里斯得意地眯起眼,发觉这些小家伙其实就跟艾尔维拉一个样,抓在手里时是他的,一松开就跑得飞快。
随她跑好了,西里斯想。他伸出手,再次准确地抓住了那只纸飞机。
他迟早会把她抓回来。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高兴?”詹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兜里掏着今天买的东西,结果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塞满了恶作剧用的酸棒糖。他郁闷地将一大把酸棒糖扔向彼得的床,这玩意儿又酸又危险,一不小心就能把舌头烫出个洞来。
“你今天干嘛去了?”他转过脸去问西里斯。
“朋友之间也会有那么几个‘不重要的’小秘密,詹姆。”西里斯漫不经心地回答,手里的魔杖指向旁边的鸟笼。笼门自动打开,那些纸飞机又顺从地飞回笼子里,只剩下他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深蓝色纸飞机。
他满意地看到詹姆垮下脸,受不了地仰头倒上床。
西里斯一直没把他和艾尔维拉的事告诉詹姆,他看得出来她不想让詹姆知道,但更关键的在于,西里斯到现在还记着当初詹姆没第一时间交代他喜欢伊万斯的事。不重要的小秘密?这可是詹姆自己说的,那就看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瞧出来吧。
想想到时詹姆的反应,西里斯就觉得痛快。他一挑魔杖,红色的帷帐就垂了下来,将詹姆烦闷的□□隔绝在外。
“我睡了。”西里斯口气懒散地宣布。
“什么?”他听到詹姆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的响动,“现在还不到九点!”
没有理睬他,西里斯躺在被长柄碳炉烘得温暖干燥的被褥上,两手都枕到脑后,任由那只纸飞机绕着他打转。他望着帷帐的顶部,想起今晚艾尔维拉双眼迷蒙、又红透了脸的慌乱反应,就愉快得几乎有点儿得意忘形。
西里斯确信自己今晚干得不错,他喜欢那个又酸又甜的吻,而且他敢打赌,艾尔维拉也喜欢。
就像他敢打赌她也喜欢他一样。
这一晚的失眠让艾尔维拉第二天早上差点没能按时起床。
她揉着脸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宿舍里另外三个姑娘的帷帐都还没有拉开,才悄悄松了口气。按一按跳痛的太阳穴,艾尔维拉换下晨衣去洗漱。她没精打采地站在盥洗台前,一面刷牙,一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失眠的唯一好处就是让她的情绪跌到了一个低谷,头脑因而变得更加清醒。
“穆尔塞伯被平斯夫人抓到以后,会给斯莱特林扣多少分呢?”艾尔维拉愁眉苦脸地想着。她对凶巴巴的平斯夫人说不上喜欢,可一想到平斯夫人还得清理□□区的臭粪,艾尔维拉就禁不住同情起她了。
而且,昨晚他们明明就是要去找关于“永生”的记载,结果花在干正事上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比他们——比他们待在密道里的时间还要短。
艾尔维拉叹一口气,弯下腰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她拿定主意今天要早点去图书馆,用算数占卜课作业填满自己混乱的大脑。
她出发去礼堂的时候,煤球一直跟在她的脚边,蹭着她的脚踝撒娇。艾尔维拉不得不把他抱起来挠一挠他的脖子,煤球马上舒服地打起呼噜,还伸出长满小肉刺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掌。一路把他抱到公共休息室,艾尔维拉本打算将他安置在靠近壁炉的温暖位置,却意外地瞧见了一个孤零零的背影:在离壁炉最近的一张桌子边,雷古勒斯正一动不动地支着脑袋发呆。
真稀奇。艾尔维拉眨眨眼,轻手轻脚地把煤球放上一张铺着柔软坐垫的雕花椅,再朝雷古勒斯那儿走去。
靠近了才发现,他不是在发呆,而是在闭着眼睛小憩。他面前的桌子上摊满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墨水瓶的瓶盖忘了拧上,一本纸页有些泛黄的算数占卜课本摊开在他肘边,上面不止一个人的字迹,看起来像是什么人留下的旧书。艾尔维拉在桌边站定,见雷古勒斯依旧闭着眼没醒过来,便轻轻敲一敲桌面:“雷古勒斯?”
脑袋稍稍一动,险些从支撑着脸颊的手上滑下来。雷古勒斯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醒,头脑依旧钝钝的,他眯眼看清了艾尔维拉,接着下意识地看了眼石壁上的挂钟,才轻吐一口气,嘴边浮现出一个疲惫的笑:“早上好。”
“你该不会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吧?”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艾尔维拉打量着他眼睛底下的黑眼圈。
“我想是的。不过五点钟的时候我去洗漱过了。”听雷古勒斯的口气,就好像洗漱能替代一整个晚上的睡眠似的。他收拾好羽毛笔和摆得乱七八糟的稿纸,只将一张字迹工整的羊皮纸留在了桌上:“你昨晚没有去礼堂吗?”
“噢,是的,我临时有点儿事。”艾尔维拉的目光转向他留下的那张羊皮纸,等瞧清了上面的题目,才难掩惊讶地瞪大了眼:“你已经把这个星期的作业写完了?”她还一个字都没动呢!
“虽然正确率可能不高。”雷古勒斯的脸上多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他拧紧墨水瓶的瓶盖,将那张羊皮纸仔仔细细地卷好:“这段时间追赶你们的进度太累了,我想尽快做完,接下来的几天才能按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