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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添柴(上)(1 / 2)


齐国公三年不能贴春联,过年时的那两盏红灯笼须臾便摘了下来,门前那两堵狮形抱鼓石厉如雷霆,凭谁遥遥路过,都心生俱意。

晓起雾茫茫的,谢晓山亲驾了一辆马车,载了满当的节礼,往那齐国公府门前一停,自有门房牵马,又有小厮将谢小侯爷亲迎了进去。

自打同璀错定亲以来,谢小山每隔几日便会上门,逢年过年更不用提,今日他先去了前厅,拜见了江家的老太君和舅母周夫人,这才往迟舅兄的书房去了。

他是江家的甥婿,走动往来再正常不过。

江迟今日不当值,闲在书房里看书,眼见着谢小山这皮猴跳进来,吵吵嚷嚷的,这书房即刻便热闹起来。

“四哥,您想个办法把那仙鹤给弄走,我娘亲是受不了了,每日见了就骂我。”他愁眉苦脸地问他,“要不我就把那鹤给公主表妹送去……”

江迟这才将视线移过来,手中书轻轻搁下,“一只鹤你都养不好,江家怎么能放心把璀错交给你?”

谢小山一屁股将自己坐进了圈椅,听了舅哥这话,那叫一个头疼。

“这都哪儿跟哪儿?”他愁眉苦脸,“您也就是在我这里厉害,见了我那公主表妹,还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好,哪儿哪儿都惹她生气。”

江迟的眼风递过来,谢小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向他告饶:“行行行,四哥原谅则个。”他见江迟的气度闲闲的坐下,这才正色道,“郑雄反口了。”

江迟说知道,军器监这样虾米一般的地方,哪里能同枢密使和节度使对抗,哪怕御史台在后面撑着,风大浪急,郑雄在前头站不住。

“那一晚你也在,齐鹤鸣同苏万彻举止如何?”

谢小山回忆起那晚的情形,慢慢说道:“他二人甚是相熟,熟到什么程度呢?大约就是一起抢花魁喝花酒的情谊,”他说秃撸了嘴,看了江微之一眼,“随口说说,我也没去过。齐鹤鸣言谈间十分的嚣张,声声说着要去营州找他爹去。”

“将此人务必看好了。”江微之安排了他一句,这才道,“常少钧、苏万彻,都看好了。”

谢小山说是,眼睛落在舅兄案上的一沓素笺上。

“这是谁的笔记?怎么还订上了。”因着舅兄不备,谢小山伸手一捞便将素笺拿在了手中,“种梨记?谁种梨?舅哥怎么还想着种梨了?”

他揭开第一页,张口就念了出来:“公主极爱食苦,草叶为佳、药丸次之,偏其人甜甚……”

他读到此,顿觉不妙,抬头撞上一双星眸,载着两把杀人灭口的利刃。

江微之手指轻动,案上的一根蘸着墨的毛笔便砸上了谢小山的脸。

偏偏谢小山是个不怕死的,为了拿住舅兄的把柄,他一目十列,将余下的字一股脑念出来:“今送一鹤入宫,仙鹤长寿富贵,堪配千岁,岂料公主不喜……谢丘满舌生花,妙语解颐,吾甚羡之,公主之心,如道山学海,还需百折不挠、苦苦攀登……”

“哈哈哈,四哥,没看出来您这么仰慕小弟,那便对我好点啊,小弟会不吝赐教的!”他跳着脚作死,向着舅兄叫嚣,接着一方砚台便砸了过来,谢小山一矮身子,砚台便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去,他死里逃生,还未来得及庆幸,就被舅兄一脚踩在了地上,把他手中的札记夺过来。

江微之扬了扬手中的札记,脚在谢小山的身上用了八分的劲儿,踩了踩。

“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你就死外头,只当我妹子没定过亲。”

江微之将那札记往手里一握,扬长而去。

谢小山悻悻地站起身。

这人怎么就从来不受威胁呢?无论是处在什么情形,他永远是那附近气定神闲的模样,说好听点是泰山压顶岿然不动,说难听点就是拿班做势。

真是气人,谢小山从地上爬起来,撒丫子就追了上去。

“府里头一定为我备了饭了,送上门来的外甥女婿,不得好生招待着?”他自恋地跟在了舅兄的后头,往前厅而去。

厅中果然摆了宴,除了抱恙的老太君,江家的四个男人一个不少,周夫人同两个儿媳妇皆在堂,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平添了几分喜气。

谢小山有些受宠若惊。

大舅哥、四舅哥在场便也罢了,这二舅哥坐着轮椅、三舅哥伤了右脸,却也在列。

许是不将谢小山当外人,一家子用饭使筷,吃的静默无声,待用完了餐,才在花厅寒暄起来。

“……璀错自幼同姥娘家亲近,她祖家也乐的将这事交给咱们来办。”周夫人同谢小山说起璀错和他的婚事,声气和蔼,“虽是从宫里出嫁,总不能事事仰仗仁寿宫,届时家里头的女人们挑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进宫陪着她,好歹送个嫁,哭一场。”

谢小山听得心情激荡,他惯是会讨人喜欢的,专拣好听的话来哄人开心。

“舅母惯来为璀错操心,连这等细枝末节都为她周全,甥婿感激不尽。”他看着周夫人说话,还不望向着几位嫂嫂点头致谢,“届时哭的怕是我那公主表妹——她打小同璀错一起长大,若是璀错出嫁了,就剩她一个了。”

他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四哥一眼。

端坐的那人看了谢小山一眼,修长匀称的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淡淡道:“公主自有公主的去处,不必你来操心。”

谢小山还未答话,周夫人早就一个眼风扫过去,冷冷地将自家幺儿怼回去:“说的是,公主自有公主的去处,不必你来操心。”

性情大变啊,江迟默默地在心底说了一句。

自从爹爹去了,母亲便性情大变,以往还能和颜悦色地同他说上两句,现下不知怎么了,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闵氏一向活络,此时见母亲又在怼自家小叔,忙去打圆场:“您也是的,从前觉得那一位不是宜室宜家的,四处给小叔物色佳妇,如今却转了个性,一心热衷尚主。”

二夫人何氏抱着怀里才几个月的孩子,柔声柔气道:“尚主这等荣耀,哪里是咱们想得便得,想不得便不得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公主选婿那日,对着江微之说的那一番羞辱之言。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将鬓边的一丝儿散发掖在耳后,和缓了声气道:“父母的意志全凭着儿女,往前迟儿不乐意,咱们自然不乐意,眼下迟儿又乐意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越看公主越合心意——就凭她万金之身,敢去封龙岭,那就不是个娇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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