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雨凄凄,李峤在高丽王庭之外直跪到天昏地暗、人事不知,才被沈漪带人硬扛了回去。
待他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沈漪坐在床前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见他醒过来心里不禁一喜。可再细看,他眼神空洞,眼里已无悲伤、俱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时,心里又是一悲。
“她……找到了吗?”
那日他曾在废墟中掘挖不止,可遍地焦尸,他终究没找出哪一个是她。今日再问,到底是心底还有希冀,希望那些尸体,都不是她。
“找……找到了……”沈漪声音哽咽,说话时已落了泪,“这是她身上的玉佩,我穿了新流苏,你……留着吧。”
那是一块镇抚司分发的代表身份的玉佩,正面刻着锦衣卫的飞鱼花纹,反面还有她的名字,他曾见她把玩过。经火灼烧,飞鱼纹染了焦糊的痕迹,连背面她的名字,都辨不清了。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玉佩,展椒二字,一笔一划,横撇竖捺,早已经深深刻在他心上了。
可惜,她人却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当李峤穿上展椒亲手为他缝制的那件蓝色袍子,摸着那虽有歪斜但也还算工整的玄色绣花时,脸上竟然反常地绽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她绣的时候,手指到底扎了几个洞呢?
可着这新衣转一圈,目之所及房间里空旷无一人,他心中又是一阵寒。风一吹,香炉里佛手柑的香味传来,竟是叫他差点儿落下泪来。
他心中难受,抬手欲摔了那香炉,可忆起她身上也是这般的清香,抬起的手终是放下。
她绣花的针线笸箩还摆在妆台上,胭脂上还残留有她身上的香味儿。他甚至能想到她对镜梳妆的样子,秀鬟斜鬓云垂耳,手红冰奁釉,甃镜闲照画眉秋。
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她的样子,深刻地,隽永地。
秋眉画照闲镜甃,釉奁冰红手,耳垂云鬓斜鬟秀。
可惜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太短,他竟没能,为她画一次眉,为她梳一次发。
待到后悔,茫然四顾,却再不见心上人。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日难为情。
***
待李峤情绪稍微平复,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才听张定原说,当日是“初一”回来见了展椒之后,展椒才出辽阳城的。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是初一。我们才到高丽不久,就中了客桓的埋伏,初一为了保护我离开,被客桓身边的高手杀害,他根本没有机会折回辽阳搬救兵。”李峤心中疑窦丛生,他早知展椒不会无缘无故被抓起来,肯定是“初一”跟她说了什么。想到她这次以身犯险、身陷囹圄又是为了他,他心中不禁一痛。
“什么?”张定原大惊,又道:“末将现在回头一想,那天的初一非常可疑。我听城门守卫说,他拿的是三皇子的腰牌进的城,进了城就问展大人在哪儿,然后径直去找了展大人。后来,展大人就独自出了城,也没见初一出去。”
“殿下,那根本不是初一。有没有可能,是易容术?”说话的是十五,初一的好兄弟,是李峤从京城新调来的近身侍卫。
“是李峙身边的那个小太监,王青。”
李峤肯定的语气让十五一阵恍然,“难怪听说说最近三皇子不在京城,看来是早与客桓串通好了。殿下……”
张定原看十五有话要说,识相地退了下去。
“线报来传,三皇子和东厂督主王观结盟,已经彻底控制了两厂。同时,东西二厂进行了一次暗中洗牌,咱们的人几乎全部都被洗掉。殿下,‘李南松’这个身份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李峤点头,看来身份的事也是李峙泄露给客桓的,他这回可是铁了心,不留情了。也罢,他们兄弟两个,早晚都会走到如今的局面的。
皇室之中,哪儿有什么亲情可言呢?
“可知李峙如何拉拢的王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