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郡主楚琅华生于宗室。
宋家两位姑娘月吟、霜咛的祖上,则是数十代长居京兆的旧吏。
王姑娘和在座的几人都不同,她出身清河王氏,是南方的大世族之后。
王氏的曾祖一辈均是骁勇善战的曾受封大将军的名将,本该威名赫赫,福泽九代,但其祖辈没能够延续曾祖将军之荣,反而举家前赴京兆,求取盛名功利。
怎奈何时运不济,到其父辈,前朝元皇帝大兴改革,世族地位一落千丈,清河王氏也不例外。
自此,王氏才算是走上了下坡路。
王姑娘单名一个“馥”字,从名字上看,便知道王氏的父母长辈对她寄予了极大的期望。
楚琅华曾在紫宸殿外殿和宫婢嬉闹的时候,无意撞开了送去给皇帝叔父批阅的奏折,朱红的蜡油封口被她一脚踩碎了。
宫人因此吓得要死,哭着求郡主向陛下解释,绝非是他们这些宫人的手笔。
楚琅华本没有将这小事放在心上,但因宫人们将额头叩出了血痕,她才良心发现似的,敲开了紫宸内殿的大门。
她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皇帝叔父后,对方果然没有别的什么表情,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啊。”
而那些叩求楚琅华向皇帝解释的人,则因“挑拨郡主”之罪,被打了三十板子。
即使如此,待他们受刑过后,楚琅华正好回到太妃的身边时,仍有宫人向她道谢。
“多谢郡主不杀之恩。”
宝庆郡主自然是万分困惑。
那朱红油封的奏折,只是礼部送来的璟王妃采选名册而已,何以到了要杀要剐的地步?
礼部的奏折被她踩了一脚,皇帝叔父自然是不会再看了。
然而在扔掉之前,楚琅华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仅有两个名字。
一是璟王现今的王妃云徽,还有一个便是王馥。
次日皇帝宣旨,为璟王赐婚云氏女。
而只有楚琅华知晓,皇帝叔父压根没看那礼部呈上的奏折一眼,是到了晚间召来了礼部侍郎,侍郎当面向他说明本次采选的两位姑娘如何如何。
可皇帝叔父只听了一半,就戛然打断了礼部侍郎才说起的一句,“王馥姑娘出身清河王氏……”然后匆匆定下了云氏女。
皇帝叔父还同她说,要保守秘密。
楚琅华问皇帝,“那那些宫人呢?”
皇帝叔父只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让人送她出了紫宸殿。
这个“秘密”对楚琅华来说,其实只能算作平淡无奇的宫闱之事,连咸甜有趣都算不上,而对受其影响的其他人来说,则是一场大风大浪。
紫宸殿侍奉的宫人和未能如意入选的王馥都是这场浪上的一只小舟。
即使是在今日,当楚琅华忽然想起这位王姑娘便是王氏的嫡女王馥时,她也不敢保证,身旁的人今时今日是否还在为旧日之事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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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馥问了郡主那个问题之后,郡主便一直在看她。
郡主的目光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是热中情切的,王馥觉得楚琅华看她的眼神有一种透彻感、一种洞察力,让人觉得——如临深渊。
赵府特意安排出来的茶花园子,因紧凑的茶花架子和十步一盆的银丝炭而舒适温暖,使人彷佛置身春天。
即使温度是如此地舒适,但王馥仍觉得后背被细汗浸湿是极为不正常的。
应当不是被稍微厚了些的罗衣捂湿的,而是她心里在紧张,在发颤。
因为楚琅华的眼神不对劲。
王馥看不透,反而有种自己被看穿的错觉。
“王姑娘问的是长泽侯吗?”
就在王馥的心开始猛颤时,楚琅华不紧不慢地轻轻说道。
对面宋家两姐妹也探头过来好奇地问道:“是那位永安王遗世子吗?”
两人一同说话,就连措辞也是一模一样,这倒惹了楚琅华的一笑。
王馥见到楚琅华微微笑了起来,心下里反倒平和快慰许多,见楚琅华不说话,王馥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封侯京中的长泽侯,除了这位遗世子,怕是也没有别人了吧。”
王馥说完后,抬眼向楚琅华看去,宋家姐妹也一并看向了楚琅华。
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宝庆郡主与长泽侯自小一同养在宫闱之中,哪怕是后来各自出宫开府,二人的府邸也是对邻的关系。
宋霜咛比起姐姐宋月吟更为活泼,宋霜咛满眼的好奇,“郡主,那长泽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京中早有传闻,长泽侯一卷《明珠赋》,名动京兆,与宋家交好的几位高官之后,也时常向她们赞耀长泽侯沈昱是“谢庭兰玉”,而沈昱究竟是何种品貌,她们从没有见过,又怎能知道传闻的真假呢?
从未有人问过楚琅华这样的问题。
而若是放在从前,楚琅华定然要红着脸,将沈昱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然后再恩威并施,提示一番,旁人只得仰慕沈昱,而她则是与沈昱结青梅之约的人。
但现如今,楚琅华断不会做这些幼稚极了的事情。
宋家姐妹虽期期慕慕,想知道沈昱究竟是个“如何”“如何”的人。
但楚琅华心中对沈昱的心结没有完全打开,所以她完全没有要讨论沈昱的心思。
好在这个时候赵迎双笑嘻嘻地和陈弗珠一道走了过来,身后不远处还有赵府的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
“先前可真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二哥要来看着我们玩。好在方才管家奉大伯的命令,请二哥去处理外庄的事情,二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赵迎双一边说,一边坐在了楚琅华的身侧,侍婢为她倒满了果茗,赵迎双端起杯子,两口三口就将满杯的果茗入腹了。
“现在好了,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聊天、赏花,想玩什么玩什么。”赵迎双开心极了。
楚琅华见赵迎双的额头上冒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取来手绢,给赵迎双擦了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