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可楚琅华对自己这一症小病,却察觉不出“山倒”与“抽丝”的滋味儿。
不过两三日的良药滋养,喉咙不痛了,手脚轻便了,探出头看看天,天也更清透晴朗了。
然而郡主府中闲乐赏花逗鸟的时日没能过多久,宫里就来了人。
“庄妃娘娘请郡主入宫一趟。”翠柏颜色衣袍的宫婢弯着腰,候在一旁。
漆木架子上站着一只翠身蓝尾的的鹦鹉,楚琅华用系了穗子的树枝,稍微逗弄一下它青绿的腹部,鹦鹉橙红的喙便会开开合合:
“平身、平身,郡主万安,郡主万安。”
仿若人声言语,惹得那宫婢深感奇异地抬了下眸子,却在意识到此举不妥之时,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楚琅华坐在美人靠上,鹦鹉的漆木架子则高挂在斜前方,她看着躬身伏首的翠袍宫婢,“我以往并未在娘娘身边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金,单名一个杏字。是不久前由北苑调来娘娘身边伺候的。”
楚琅华“嗯”了一下,然后说:“你的名字极好,我的鹦鹉还没有名字呢,你为它取个名儿可好?”
说着,她用树枝挑逗着鹦鹉一只艳黄的小爪爪。
这名为“金杏”的宫婢并不假意推脱,沉默了一会儿后,竟颇有意境地念出了一段词。
“昨夜霜风。先入梧桐。浑无处、回避哀容。”
“奴婢以为‘入梧桐’可为郡主的鹦鹉之名。”金杏垂首拜了拜。
楚琅华看向她的目光有了些许的惊讶,随后笑了下,点头说“好”。
她又去拨弄鹦鹉的另一只小爪子。
“从今以后,你就叫‘入梧桐’了,还不快谢谢给你取了名字的恩人?小梧桐。”
“入梧桐”发出了愉悦的叫声,似乎很满意金杏为他拟定的名字。
“呜呜,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咕。”
鹦鹉不知人之辛苦,得了好名字就开始咕噜咕噜呢喃个不停,又不说“人话”,楚琅华既听不明白,又恼它不听使唤,让它再叫一句“郡主万福”都不愿。
索性便提起架子扔给了府中侍婢照顾。
金杏仍规规矩矩地站在不远处,低眉顺目,宫中主人的话她已带到,宫外的小主人应与不应,她都不敢僭越提醒。
好在小主人还算体贴他们这些宫人。
不过多久,便轻轻说了句,“你且在此候着。”
金杏应声叩拜,然后郡主起伏如浪叠的榴花红裙袂就从眼前翩然而过。
庄娘娘相邀,楚琅华本该欢天喜地地快快随侍入宫,但楚琅华还记得那日雨中在庄娘娘面前做出的无理取闹的蠢事。
庄娘娘后来虽也派人来过,却都是亲切的问候,她本以为今日的宫中来使和以往没什么不同,谁知竟等到了庄娘娘的召见。
想想也是,楚琅华总不可能一辈子因那桩旧事而避开庄娘娘吧?
更何况……
她的指腹摩挲着软轿中悬着的一颗圆润湛青的石头,目光有些涣散,神思不定。
算了。
总之需得找个说辞解释当日她出格举动的原由,万一庄娘娘提及,最要紧的还是让娘娘放宽心才是。
软轿停在了晋华门。
楚琅华松开石头,让它独自回荡在轿中,揭开车帘,迎接楚琅华的是笑意盈面的晋华宫的宫婢。
宫婢们各自向郡主福了一礼后,便成列站在道旁。
紧随郡主的金杏则略微低头,扶着楚琅华走下轿子后,一边为她引路,一边轻声说道:“娘娘在宫中等候郡主多时了。”
走到一处门槛时,她细心出声说着“小心脚下”。
楚琅华很快走到了庄娘娘平常在的偏殿前,迎面有数个宫婢端捧着各种器皿匆匆从她身边垂首走过。
“娘娘在做些什么?”楚琅华见状,便问金杏,她是从晋华宫出来的,总归知道多少。
“娘娘应是在选合适的容器。”她恭恭敬敬,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是不得当的。
楚琅华听完这不露一词的回答后后,露出了一层浅笑,“我觉得,你和以往伺候在娘娘身边的人都不同。”
金杏只是低着头,没有因为楚琅华看似夸奖的话而流出高兴或惊喜的神情。
“郡主这边请。”
金杏引着楚琅华入内,自己则主动留守殿前。
进了晋华宫的偏殿,楚琅华放轻了脚步,地面上铺着一层灰蓝印花的毯子,踩上去也是极轻的触感。